题画

云浓吞树影，雨急乱溪流。毕竟潮无信，渔娘独系舟。

琼湖夜月

杨柳半湖烟，杜宇三更月。悠悠古寺钟，自鸣还自歇。

怨歌

不敢思它，不敢哭它。不思不哭，泪将奈何。

浣溪沙·春燕

漫剪春愁西复东，呢喃深巷夕阳红。旧时楼阁觅行踪。

掠水衔泥来倏倏，穿花拂水去匆匆。一生忙里怨东风。

离家赴豫（二首）

为探洛阳春，不惜经时别。但恐远归来，鬓染关山雪。

今宵泪两行，明日家千里。冷月照天涯，相思何日已。

醉太平·无题

书来意真，秋来梦亲。征衫浓淡啼痕，让伊人笑颦。

寒梅正芬，醇醪待温。那堪微雨黄昏，正恹恹酿春。

菩萨蛮·别江南诸友

马蹄踏碎天涯月，天涯今又伤离别。别后梦依依，人离心未离。

倚栏人独立，到耳江声急。回首望钟山，江天雁影寒。

蝶恋花·感怀

海右秋深天欲雪，衡岳云横，归计何时诀？匹马纵横天地阔，举杯欲饮仇雠血。

自古男儿心似铁，磨剑十年，恨不吞胡羯。未老雄心依旧热，鬓边犹有青青发。

清平乐·闻桃源兵变作

贺兰烽火，梦里频惊我。买酒看花何处可，那得悄悄愁破。

几番拔剑高歌，空怀故国山河。莫问桃源何处，桃源亦见干戈。

蝶恋花·复园题壁

客到名园春正午，且了浮生，问甚宾和主。好梦留人天又妒，残花点点飘红雨。

老去华年无觅处，多谢莺哥，为我留春住。浊酒一杯诗几句，斜阳寂寞人归去。

渔家傲·重游莫愁湖

几度关山惊羯鼓，几番湖海盟鸥鹭。披发狂歌来又去，三十许，男儿七尺空辜负。

白下烟霞留客住，莫愁湖上愁如故。酒买斜阳寻旧句，无凭据，苍茫那是留题处。

临江仙·重登台城

六代繁华何处是，重来烟雨萧萧。落花流水肥人抛。春光留不住，垂柳亦无聊。

野鸭闲云还识我，新词浊酒相招。江声山色一肩挑。归来人已倦，扶醉过斜桥。

忆江南·菱湖小步

春欲去，垂柳也依依。乱絮纷纷如别泪，因风争向陌头飞，点点上征衣。

题画

文甫北上，渔人作“平沙落雁”小幅送行，为题二十字。

常见君来去，知君未有家。平沙留爪迹，明日又天涯。

忆江南·重游潍县，寄怀友人

潍阳道，花落我重来。浙水皖山萦客梦，燕云辽月入诗怀。忧乐故人猜。

荆州令·题飞来石

为什么飞来此处？石愿答侬问否？何处是家乡？是否又将飞去？

风过悬岩成语，懒作人间风雨。西子约侬来，长此和伊同住。

山城杂诗（二首）

云逐群山起，天风拂不开。小舟三两叶，和雨过江来。

小舟催客渡，古寺待僧归。满耳江声急，孤城挂落晖。

入潼关

秦宫汉阙今何处，千里黄河万仞山。回首东南天欲暮，春风随我入潼关。

送友人赴陇

君从何处来，君向何处去。何处是君家，何处留君住。

昨自天涯来，今向天涯去。风雨满天涯，目断天涯树。

方竹枝铭

方其形，虚其心。劲其节，用舍行藏守其拙。

采桑子·题流民图

沅湘古道嗟行役，沟壑艰辛，形影凄清，别有情怀画不成。

年来我亦悲离乱，苦雨新晴，宿酒初醒，翘首江天泪纵横。

采桑子·题《江田唱和集》

一卷新词天外堕，意远辞妍，料得灯前，把酒联吟思悄然。

小窗蓦地添风雨，翘首天边，何处沙田，万叠云山黯暮烟。

忆江南·赠友

城南好，筑室伴前贤。辍讲归来留客醉，沩山茶煮白沙泉，微雨落花天。

答硌基

硌基执教湖大，招饮，以“风雨未能渡河”赋二十字答之。

欲渡惊难渡，孤樽慰寂寥。江天一回首，风雨正萧萧。

登天心阁

朝登天心阁，暮登天心阁。天心阁内酒杯深，天心阁外江天阔。独自凭栏暗自伤，洞庭回首几沧桑。晚风吹散江城雨，点点斜阳上远帆。

庆春泽·感怀

宵柝频催，春衫渐薄，夜深独过城东。二阁摩天，空阶残月朦胧。伶仃谁抱清寒卧，有孤儿蜷伏如弓。梦魂中，似苦饥寒，似诉贫穷。

归来辗转难成寐，念危巢乳燕，漠野哀鸿。万万千千、死生难问天公。挑灯欲写心头感，蓦穿窗，电炬惊虹。待晨钟，风雨弥天，涕泪沾胸。

虞美人·春晓

莺飞草长清明后，大地春如绣。拨开烟雨对江天，吩咐远山飞翠到樽前。

人间别有迷人处，何止春如许。红旗猎猎卷东风，处处名花辉映艳阳中。

寄怀梦晖武汉

琴台寂寂几知音，江上烟波客思深。骥老渐无嘶枥意，葵枯犹有向阳心。后先忧乐怀胞与，世代兴衰慨古今。三十年来多少事，床头匣剑作龙吟。

羡君长食武昌鱼，风雨飘零梦久疏。伴月孤桐伤露冷，经冬残菊倩篱扶。惊闻朋辈馀新冢，愧对儿孙话旧吾。报与故人共欣慰，晓曦今又照蓬庐。

清平乐·寄怀葆灵成都

琼湖一别，两地空愁绝。望断天涯关塞黑，有梦亦难飞越。

依稀四十年前，虎林往事如烟。此日六朝三竺，风光当更鲜妍。

注：一九三三年，与葆灵、曙光、光曾同创虎林中学于杭州，核战中毁于兵火，曙光、光曾亦先后物化，真有往事如烟之感云。

过文运昌故居

文运昌先生，为毛主席舅氏之子，往岁于吾乡教塾。一九三八年夏，远游归来，相与订交。解放初，文持毛主席手书来长，寓吾家半月，嗣即时相过从，今作古又将二十年矣。过其故居，不胜怀念。

秋水洞庭萦旧梦，春灯岳麓赋新词。往事依稀人不见，小窗微雨立多时。

金缕曲·寄台湾某元老和万枚子同志原韵

劳燕分飞久。卅年来，海天风雨，几番翘首。记否天低鹘没处，多少弟兄师友。为故国、死生奔走。川上逝波连昼夜，惜年华，愁听鱼龙吼。俱老矣，君知否？

强邻曾冀移星斗。百年来，蚕食鲸吞，各争枢纽。胡马纵横天地暗，公理强权谁剖？喜今朝、国威重抖。三度联盟通海陆，创春秋、翊赞擎天手。河岳在，同不朽。

注：苏轼《澄迈驿通潮阁》：“杳杳天低鹘没处，青山一发中原。”

临江仙·惊闻周永祺噩耗作

一别廿年空想望，天涯风雨纵横。依稀有梦亦难成。洞庭天外碧，衡岳望中青。

闻道冤埋三字狱，那堪万恨千情。艰难岁月昔峥嵘。老怀诗思黯，邻院笛声清。

注：周永祺原姓汤，一九五八年以莫须有罪名遣回原籍，七一年竟以忧死，已平反昭雪。

唐多令·八十自寿

沧海著沙鸥，惊涛激客舟。怅天涯，鸿爪空留。八十年来真一梦，云淡淡，水悠悠。

残菊傲霜秋，孤桐伴月愁。喜长空，雾散云收。莫道黄昏天外近，迎夕照，上层楼。

减字木兰花·读《芙蓉》赠代炜

廿年离别，往事依稀头已白。嘉果清芬，投赠殷殷意尚亲。

芙蓉璀璨，朝晖万里卿云烂。屈贾文章，兰芷千秋发异香。

采桑子·寄怀陈楚北京

江声云气还相识，前日曾来，何日重来，屈贾祠堂半劫灰。

年来闻喜黄昏句，长对情怀，且对情怀，风雨纵横老霸才。

注：古云麓宫有联云：“西南云气来衡岳，日夜江声下洞庭。”陈楚兄客湘十馀年，去秋重游，江声云气，还相识也。

和少谷《八十初度》

海东休叹雪盈颠，出山清似在山泉。洞庭波阔惊鱼跃，衡岳松高学鹤眠。促架虹桥人正健，每怀云树梦犹连。天声共振期同寿，不负桑榆矍烁年。

附黄少谷《八十初度》原作：哀乐重重雪满巅，晓霞犹照旧时泉。不从故纸寻前梦，难却深忧袭夜眠。天地容人堪俯仰，诗书醉我总流连。海东纵目无穷意，览尽沧桑八十年。

次韵赠饮波并简初坡香港

饮波以“六十初度”山难韵二十首见示，妙绪泉涌，好语如珠，喜赓四绝奉赠，并简乃兄初坡香港。

历尽沧桑六十载，饱看夕阳山外山。河岳英灵奔腕底，笔摇珠玉自非难。

粤海翱翔几陵谷，乡心一片万重山。图南何日回鹏翼，尊酒论文会二难。

西上华峰东泰岱，依依还是故园山。半夜钟声一湖月，儿时欢喜欲忘难。

风刀霜剑均消歇，故国春风绿满山。更上层楼迎晓日，拂须扶杖不辞难。

临江仙·自题诗词存稿（二首）

谁道文章原有种，全由辛苦耕耘。无需雨露也成春。虽难登大雅，敝帚自家珍。

只要诗中能有我，任他今古纷纭。春兰秋菊自芳芬。别寻新境界，何必学前人。

壮岁行吟怀屈贾，天涯风雨纵横。借将幽怨谱新声。不为无益事，怎遣有涯生。

白发飘零今老矣，迎来江上峰青。败毫残卷慰伶仃。晓风吹梦意，天外两三星。

注：一九二七年秋，初学词，流离沪杭齐鲁间，得《遣涯词》一卷，盖取钱塘项连生廷纪“不为无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意，抑亦沉郁无聊之极也。

清平乐

余于一九三八年回湘，曾赋《清平乐》一阙，原稿久佚，仅记“桃花笑待刘郎“一句，乃卒成之。

关山风雪，望断天涯月。回首轮蹄销尽铁，心事十分难说。

枫林十度经霜，麓云依旧苍苍。紫陌红尘拂面，桃花笑待刘郎。

喜读台湾少谷《偶作》依韵奉和

同气同声岂易求，书生自古重先忧。利民夙抱匡时策，济世长怀故国秋。立德立功遥仰企，为霖为雨莫迟留。蒹葭一水迎霜露，日月潭边独倚楼。

曾游王谢旧堂前，往事依稀不记年。景物河山自今昔，海天云路足回旋。虹桥待架争三度，理势同赅即万全。翘首故人渺天末，跃飞应喜见鱼鸢。

前诗意有未尽再和原韵寄之

残年衰朽复何求，翘首遥天尚杞忧。赤县昔曾分晋楚，白头终望创春秋。惟惊逝水催人老，几见斜阳为客留。开济雄才怀远略，速将馀勇上层楼。

昔曾弹铗画堂前，劳燕东西尔许年。杖国杖朝钦德望，为民为世费周旋。空怀大计非长策，共振天声实并全。十亿同胞齐仰首，九州风雨待飞鸢。

满江红·原韵为汤阴岳飞纪念馆作

八百馀年，经多少，寒消暑歇。休怅惘，昭昭天日，独留英烈。正气千秋文与史⑴，精忠万古星和月。念当时、三字竟埋冤，长悲切。

家国耻，凭谁雪；仇雠恨，几曾灭。纵肝心凝铸⑵，金瓯终缺。桂子三秋香似海，荷花十里丹如血⑶。忍胡骑、乘胜立吴山，窥天阙。

注：⑴指文天祥与史可法；⑵陆游《专志》：“肝心独不死，凝结变金铁。铸为上方剑，衅以侫臣血。”⑶柳永《望海潮》写杭州形胜，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之句，据《鹤林玉露》载“金主完颜亮读之，因起投鞭渡江之志”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