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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振声

邓振声(1882-1957),字瑾珊,晚号沌庵,湖南岳阳人。年十五,考入时务堂堂,与蔡锷、杨树达等人同窗;年二十一,中癸卯举人。1910年殿试,考中并钦点内阁中书。次年,被公推为巴陵临时事务所副所长兼教育科长;1912年,受省府派遣,长厘金税务,曾多次任省、地厘金税务局长,又多次卸任。1935年后,不满时局,彻底脱离官场。随即投身国民教育事业,潜心著述。建国后,首批受聘为湖南省文物管理委员会委员,兼古书收购委员会副主任;1953年,首批受聘为湖南省文史研究馆馆员。著《沌庵咏史诗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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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黄黄山《登妙高峰吊赵忠定墓》
随意峰峦亦性灵,笑渠多事蜀山丁。苔痕过雨争新绿,草色经秋失旧青。落帽有风犹昨日,凭栏无地但空亭。登临顿触他乡感,不为思亲也涕零。
一死长拼谢至尊,当年块肉仗谁存。千家偏祀贤王像,万里空归故国魂。白骨喜添忠烈伴,青山埋尽古今冤。奸仇他日看函首,到此心应手自扪。

和黄黄山《赴潭堕水不死,同人醵饮为贺志谢》
心源朗朗玉壶冰,千顷汪洋得未曾。眼底蓬瀛几清浅,胸中云梦自轩腾。斗升鲋辙羞求活,声价龙门旧许登。不许驹昂作凫泛,忘机鸥鹭有良朋。
附黄黄山原诗:夜深失足坠渊冰,灭顶爻占过涉曾。投汩险惊饱鱼腹,拏云势恍怒蛟腾。几遭名士清流祸,幸遇慈航彼岸登。从此更生新署号,酒樽相贺感良朋。

和黄黄山《与衡樵、沌庵赴约獧庵夜饮》
百尺楼高不受尘,白头相对一灯亲。乾坤毁后馀秋士,故旧平生半古人。寒岁喜添三友伴,异肴何必六禽珍。伤心莫话从前事,万丈欃枪黯北辰。
附黄黄山原诗:海天作势又扬尘,白发相携老更亲。欲雪围炉红火夜,细认樽酒素心人。已无太史星难尽,瞻有文辞牍可珍。危世乾坤时震撼,聊将佳夕当芳辰。

除夕
六街歌吹夜喧阗,冉冉流光又一年。薄俗尚知遵汉腊,馀生犹似戴尧天。风尘牢落堪人老,薪米料量赖妇贤。一树梅花一尊酒,世间何物是神仙。

和黄黄山《麓山禹亭下与衡樵、沌庵及儿子立仁共摄小影题句》
载酒西山策短筇,揽衣同上最高峰。层峦爽气连回雁,大泽何人起蛰龙。片石尚留神禹迹,横经空忆旧时踪。黄童自是无双品,杖履悠游尽日从。

携眷避居黄花市弈楼同年宅赋谢
欃枪万丈压孤城,魂断遥天鹤唳声。幸有宅能借公瑾,从无人敢犯康成。乱离遑计论宾主,患难真堪共死生。近喜东师频报捷,波涛早晚靖鲵鲸。
金风黄绽市中花,十里横塘旧有家。愁听荒山啼蜀鸟,自锄净土种秦瓜。百城坐拥贫何碍,三径从游兴倍赊。充耳不闻身外事,但凭杯酒话桑麻。

山居秋感
抛书人倦卧茅斋,长日难为异客怀。薪米寻常烦地主,室庐咫尺抵天涯。残年白发身安用,是处青山骨可埋。门外不知秋几许,忽惊桐叶落空阶。
冉冉飞鸢下碧空,公输妙悟夺天工。千军不惜沙虫化,五技终教鼯鼠穷。阅尽古今无此役,从知薪胆有奇功。黄龙痛饮浑闲事,祗在安心一战中。

续山居秋感
黄叶林间屋半楹,主人南面拥书城。当窗翠竹娟娟净,绕砌寒虫故故鸣。诗借溪山添逸气,秋摇草木作悲声。西风纸帐凉如水,一枕华胥直到明。
提封千里拥幢麾,保障空烦问茧丝。狡免自知营窟早,羊亡谁惜补牢迟。湖山点染成何物,城郭萧条又一时。最是扰人清梦处,满天霜露角声悲。
燕台咫尺接鹃桥,匝地胡尘万马骄。麦秀歌残秋寂寂,桑乾渡古水迢迢。一军灞上真儿戏,千里江南入梦遥。不斩楼兰报明主,丈夫空有剑横腰。

岁暮书怀
五十六年度今夕,从无今夕似今年。龙蛇黪黩成何世,骨肉流离各一天。爆竹总难驱恨去,灯花偏肯向小妍。不祥岁月行看尽,听到鸡声一冁然。

和黄黄山《戊寅元旦》
彻宵风雨扰清眠,爆竹声中忽隔年。羯虏尽教横汉地,村氓依旧戴尧天。梦回鼓角孤城迥,春入园林万象妍。寄语东征诸将帅,功名莫忘勒燕然。
附黄黄山原诗:伤时与子逢羊厄,检历知寅是虎年。且烧鹊灰巢里避,祗嗟蚁斗洞中天。话情白酒黄鸡乐,慰老儿啼女笑妍。荆楚岁时终不改,岳阳风土想依然。

和黄黄山《立春日招沌庵饮烟竹旧庐》
丛篁郁郁袅晴烟,别墅优游乐暮年。喜伴幽人同避地,愁看劫火正烧天。客原不速随春至,颜已非韶借酒妍。野蔌山肴味逾好,宁辞一斗醉陶然。
附黄黄山原诗:芒神不复土牛牵,莫笑耆农话昔年。迎客烟摇千亩竹,忘怀身寄一壶天。鸡豚乡味惭淳朴,箫鼓春声尚媚妍。邀得邻翁陪一醉,时艰相对各殷然。

岳阳咏古五首
飞楼缥缈俯千寻,楼上风光自古今。孤屿浮来无地载,众流尽处有天沉。关山戎马骚人泪,廊庙江湖宰相心。一曲湘灵渺何许,夜深惟听老龙吟。岳阳楼
白鹤山头草色青,杖藜来访古时亭。城南老树精何在,座上仙人醉未醒。帆影倒随波上下,笛声吹出玉珑玲。倚栏无限萧骚意,又听哀鸿叫远汀。吕仙亭
南狩重华去不还,九疑云气有无间。愁眉尽处山横黛,恨血干年竹尚斑。廿五条弦人隐约,两三弓地水回环。请看十二青螺髻,犹似双鬟帝子颜。二妃墓
铜台无地锁双鬟,乱世奸雄亦等闲。一炷东风哀赤壁,三分南国有红颜。魂归岸芷汀兰外,家忆吴山皖水间。芳冢不须悲寂寞,早留良侣在湘山。小乔墓
射猎南山胆气粗,狂名赢得遍东吴。慨推公瑾粮千斛,悔借荆州地一隅。预料三分似忠武,独排众议拒当涂。祗今抔土依湘水,冷月荒烟墓草枯。鲁肃墓

岁暮感怀四首
落花如雨扑萧斋,惨绿愁红处处皆。问去岂知天正醉,忧来安见地能埋。雪鸿乱踏东西爪,风鹤狂摇忐忑怀。幽愤满腔谁与语,尺书和泪寄天涯。
皋桥杵臼老依人,落拓谁怜劫后身。真觉千年无此祸,尚能一饱敢言贫。杜陵托命馀长欃,翁子高歌拾断薪。紫凤天吴任颠倒,白头甘作汉遗民。
一水盈盈楚汉分,笳哀角怨不堪闻。故园在望逾千里,新鬼何多哭两军。奇到鸢鱼能造劫,老怜鹿豕与同群。麓山何似天山路,三箭长垂万古勋。
半壁东南寇渐深,惊弓穷鸟各投林。梦中道路魂难辨,乱后鳞鸿信易沉。微命如丝迟一死,短檠似豆伴孤吟。洞庭夜雨潇湘月,千里迢迢共此心。

重寓严陵山庐赠黄黄山
旧庐无恙此重来,辜负黄花四度开。容作流民仍是福,不能乱世却非才。乾坤已毁家安用,患难相依事可哀。差幸故山烽火远,共君高卧白云隈。

和黄黄山《寇退值沌庵六十生日,市脯相庆喜赋》
万丈欃枪一扫平,鼓鼙隐隐渐无声。啸风猛虎威何在,逃弋羁禽胆尚惊。怜我无家容赁庑,感君厚馈为称觥。六旬甲子循环记,从此名应属更生。

除夕书怀四首
半生浪迹负居诸,此夕曾经六十馀。薄俗尚知遵汉腊,遗民犹幸剩周馀。有心为祟诗空祭,无力浇愁酒亦疏。为问涟江千顷水,可能流梦到蜗庐。
湖上声声战鼓敲,避矰穷鸟早离巢。一年又尽馀残夜,多垒于今尚四郊。毁后乾坤终莫补,乱中骨肉忍轻抛。字奇未许侯芭问,孤负亭前载酒肴。
白头避地古龙城,何限伤离惜别情。梅到寒来堪作友,竹于爆后尚疑兵。不关守岁眠难稳,祗为忧时感易生。世难年荒谁管得,可怜粒粒釜中琼。
生计文章杂米盐,不分雅俗一身兼。友朋渐觉穷时少,儿女偏从乱后添。且喜闭门无客到,翻因搜句惹妻嫌。敝衣破帽荒村里,谁识前朝老孝廉。

和黄黄山《涟江晤荔园、沌庵》
胡骑纷纷入汉关,乱离转徙老弥难。异乡乍见惊奇遇,长夜深谈续坠欢。一寸山河仍血战,八公草木总心寒。扁舟恍向辽东去,犹是当年管幼安。
附黄黄山原诗:千艰万苦渡江关,一苇涟湘蜀道难。出险乍逢疑是梦,深谈收涕且为欢。干戈直逼吾徒老,欧美尤惊大地寒。无数健儿正酣战,祝他虎殪万人安。

红叶四首
敢因憔悴怨秋风,难得容颜老更红。宁为别离心似醉,漫伤摇落色成空。一枝掩映朝霞里,千树纷披夕照中。堕地自知无用处,且从爨下伴焦桐。
惨淡秋山不忍看,天教点缀一林丹。饱餐玉露颜逾好,狂战西风血未乾。羞共春华争艳丽,独全晚节耐清寒。此间颇似秦人洞,鸡犬桑麻且暂安。
一望寒林噪暮鸦,离披万树火云遮。傲霜好伴三秋菊,逃世尤殊二月花。曾倩为媒来阙下,可堪浪迹向天涯。乱红满地无人扫,回首西风日又斜。
萧疏火树缀芳原,疑是秦皇昔日燔,留得馀生壮秋色,幸迟一死总天恩。风前不假燕支色,雨后全无狼籍痕。休向空山叹衰暮,丹心老尚照乾坤。

贺黄黄山七十六岁生日
一枰闲倚草堂秋,长日逍遥老未休。远望青牛知道气,宁容白马犯清流。孟韩自昔常联句,嵇阮如今惜寡俦。市隐未须嫌湫溢,牵来聊胜岸边舟。

六十述怀
古人六十始称寿,何幸老夫今得之。休问功名休问产,尚存妇子尚存诗。

雨夕 回文体
栏凭一夕雨催诗,耿耿灯光夜举卮。寒雾薄笼衰草碧,晚风轻逐远笳悲。

偶于友人处得昔年廷试试券一轴,装池既毕,纪之以诗
已无红杏闹春风,采得遗珠贡九重。最是一楼高百尺,焦桐何幸赏音逢。

春节寄小女峙桢
依依廿载膝前人,今日翻身万里腾。雪地冰天空汝念,但希黍粟早生春。

华胥梦
清帝溥仪逊国后,垫居天津,日寇犯华,劫之东去,于长春成立伪满州国,僭号数年,寇退后,入狱劳改。友人吴晓芝韵七律一章纪其事,余读之慨然曰:此一代史诗也。微惜词有未详,辄成七古卅二韵示晓芝,题曰《华胥梦》云。
黑水白山孕灵秀,天骄崛起金元后,秃头首创好乾坤,乘衅频频来入寇。李花开后正春残,风雨凄迷万寿山。一代帝王三尺帛,长留痛史在人间。包胥枉效秦庭哭,心异原来非我族。纵虎远山罪莫办,引狼入室祸尤酷。紫色何堪竟夺朱,片词戮到死妇愚。金田枉有冲冠发,徒使神州万骨枯。滔滔江汉洪涛涌,讨虏功成兵不动。七宗二祖有馀哀,寡妇孤儿同一恸。汉家宽大古来无,仍许虚名拥故都。紫禁尚留双阙在,黄金犹为一人输。大树将军忽怒吼,腰间剑气射牛斗。一朝排闼入昭阳,手提天子下殿走。夫妻忍泪别深宫,身杂津沽市贾中。赵璧隋珠都斥尽,双双化作可怜虫。鲧鳄吹腥起东海,龙兴旧地嗟何在。别来能不念家山,牵去岂甘为傀儡。昔闻金主帝张刘,今古真如貉一丘。白板也应同晋帝,青衣宁免辱夷酋。忽讶三山风雨恶,缤纷乱打樱花落。鹊巢无奈让鸠居,龙种可堪当鸡缚。荒唐一梦醒华胥,牢落孤身走海隅。休以无心嗤张宝,且将巧技学公输。万里归来人未老,故乡直指辽阳道。人民城郭已全非,梓匠轮舆供一饱。记否当年御宇时,年荒世乱尽堪悲。谁将三百年天下,付与怀中乳臭儿。古云国君死社稷,今日纵死亦谁惜。黄袍脱去作工师,辟地开天人只一。茫茫宇宙一微尘,舜死尧囚总怆神。何物皇王尽刍狗,江山今已属工人。

重九登天心阁
重九偕蜃庵、启蛰重游天心公园作登高之会,前次同游诸老因友人邀往潇湘酒楼,醵饮未克,深以为恨,率成七古一章,呈蜃庵、启蛰与東诸老。
阑亭梓泽皆邱墟,世间万事飘烟如。鸣俦揽胜趁晴霁,抚时怀往增欷歔。长沙自昔多古迹,四十年来早荒寂。贾傅祠难觅故址,定王台已长丛棘。城南一阁凌云霄,唯有此地宜登高。岂知楚人轻一炬,也化炎焰随轻飚。芳园新辟切星斗,佳节今朝又重九。新识喜得丰城雷,旧交复有柳州柳。遥望城南发与新,不须邀月恰三人。胜游直指丹霄路,健步浑忘白发身。联翩入园足佳趣,双眸不住左右顾。一花一草总精神,或山或水争奔赴。犹记前来曾几时,同游各各有新诗。如何此日忽分散,仅馀二子相追随。二子平生不解饮,我亦户小愁酩酊。玉川桑亭有同癖,分付博士煮芳茗。雀舌龙团皆不须,惊雷萱草宁嫌粗。难得白沙清冷水,藉此一润诗肠枯。登盘更有千丝面,大嚼狂吞当清宴。兴来点窜浣花句,年年此会知同健。堪笑高阳旧酒徒,一生惟与杜康俱。尽教吸尽潇湘水,可肖黄花到眼无。
注:前诗先一日作,次日天忽雨,期二君不至,遂不果往。诗中煮茗、啜面云云亦为先日预约。

再赋七绝一章解嘲
白衣久不到东篱,同赏芳园已预期,堪笑天翁太无识,不催游履只催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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