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一
澣衣 戊申
客皖初归又向秦，关山萍水正愁人。思家怕把征衣澣，为惜巴陵道上尘。
别刘友石太守陇州 已酉
人归故国二千里，春赠长途廿四风。莫向潇湘漫遥望，离魂总绕陇云东。
秦岭韩公祠
谏草九天惊佛骨，诗魂千载恋秦云。漫把衡潮相较量，帝乡鸡犬此犹闻。
老河口作
振袂龙驹寨，偏逢浅水舟。武关犹健步，秦岭又前头。非食看山饱，宵眠席地愁。卬须河口唤，击楫向中流。初拟到秦买棹，因水浅，遂陆行至老河口。
至凤翔作 庚戌
罢听陇头水，扬鞭指凤翔。马头横岳色，雨脚晕残阳。稼纳郡原阔，藕呈湖水凉。良宵一尊酒，圆月在秋杨。
九日凤翔晓发
湖光接堞城东绿，晓梦犹依卖酒楼。雁阵寒怜三楚远，马蹄声破万山秋。何年太华峰头会，浊世咸阳渡口流。醉把离骚和泪读，剩凭香草诉离忧。
咸阳怀古
渭水城根逼，雄都记昔曾。浪淘秦楚恨，秋老汉周陵。古碣新苔护，行艭落雁憎。兴亡讯明月，谁共凤台登。
旅壁读次丰作次韵 辛亥
羸马轻车夜未阑，长安城外月如盘。华清薄醉风尘洗，太华高寒雨雪看。为国愁随春草长，思亲梦共晓灯残。荆榛莽莽神州路，有客驰驱不惮难。
函谷关
驱车度函谷，双轮东西倾。峭壁马前立，咫天鞭上青。涉顿数十里，仆马疲难名。因想战国时，起陆龙蛇争。秦人把关笑，坐困六国兵。设险今如何，断碑关外横。春苔绣古篆，战垒寒空枰。感此歌且谣，关云恋涂旌。
九日过赤壁
赤壁临江立，重阳破浪过。乾坤兵气在，风雨烧痕磨。汉火三争鼎，英雄一逝波。浩歌已千古，对酒意如何？
与大知 壬子
楹外有花亭似舸，东风远送大知来。纵谭时事雨连夜，携手故园春一杯。得句每能生我妒，论交谁复似君才。掉头不日去东海，忍令离愁日往回。
和大知岳阳报社坐雨作即以赠行
卅载逝川不回顾，相看辜负已多时。寒霖留客且为乐，多难逢君转恨迟。忧患提携期远大，乾坤黯淡烛文词。君山如发青天外，莫忘因风一寄诗。
大知将之奉天，乃以诗送予反里次答一首
旦夕乐相聚，那堪将别时。酒杯斟侠意，江柳入离思。雨霁归云重，春寒旅雁迟。苍茫天万里，何以慰相知。
与大知游君山作
君山久负登临约，惭愧年来号洞庭。忍藉风涛功砥柱，闲乘烟水访湘灵。墓碑宫壁依然旧，泪竹名茶自在青。浩浩湖光入百里，因风瑶瑟可能听。湘灵宫
湘瑟无遗响，江风带怒来。汹汹涛在枕，隐隐水喧雷。栏槛愁飞动，鱼龙想往回。风波无限日，山意总崔嵬。听涛阁
仙神傅会亭千古，三醉南楼此朗吟。浩浩湖风吹不尽，未知何处问遗音。朗吟亭
与杜秋游君山柬大知
大知已去君山远，湖水殷殷逆杜秋。共吊竹痕二妃墓，偶寻书韵九江楼①。十洲邱壑几如此，四面风涛终未休。醉上朗叶亭一笑，为谁突兀锁横流。
注：①南屏先生读书旧址。
赠别
孤城一聚首，仗剑又成离。旧恨潇湘月，新愁杨柳丝。旌旗摇曙色，肝胆共天涯。何以赠诸子，相期毋负时。
次挚君夜坐韵
何以遣遥夜，离怀脉脉同。乾坤时一静，风雨意无穷。别简殷勤读，孤灯自在红。神州尽吾土，遮莫话飘蓬。
舟过湘阴
惆怅湘阴道，游曾七载前。矮城迷岸柳，古塔划湖烟。山水此清绝，渔樵何浩然。左侯祠在否，事未误开边。
至长沙作
此地昔学剑，怆然今七年。客踪萍未定，时事豆相煎。麓冢悲前哲，江城界暮烟。愿言去东海，龙鹤共悠然。
阴历重五寓长沙作
角黍沉江龙不竞，爆声侵晓竹能哗。蒲艾自忘更历久，依然青到万人家。
注：时禁龙舟。
常德大水
城周江抱水，釜底郡环庐。波涨六门闸，垸崩千命鱼。灾棚栖阜密，乔木戴帆初。水患年来甚，沅流谁与疏。
雁
文字西风塞外傅，芦花浅水偶流连。衡阳秋老乡心动，写破遥天万里烟。
林宅夜集
驾言掔林秀，幽兰展嫩芬。歌筵怀旧雨，花意逗香云。斜月依依下，哀丝故故闻。江城聊一笑，花下酒微醺。
奉陈大伯弢常德
江城斗大着诗豪，鼎鼎荆南一伯弢。佳句春风千里绿，名师湘绮一楼高。规岩恳恳构嘉会，抱碧盈盈缅彩毫。咫尺桃源明眼底，渔舟新试武陵篙。
注：陈著有《抱碧斋诗》。
晓起游园述所见
炎歊夜苦寐，胡为在戎行。小园天地曙，散步池榭旁。石鼎盛晓月，游鳞唼浮光。杂树悦朝气，微风生夏凉。小鸟时一鸣，客心羡独翔。青青罗汉松，郁郁芰荷香。露草有馀绿，林花相与芳。藤垂竹径静，苔滋石洞荒。万象豁晨襟，孤亭坐朝阳。
送人之长沙
触热竟何去，言迈湘水湄。歧路握君手，炎风吹我衣。荷香餽芳洁，蝉响矜高枝。一啸看天地，莫漫愁别离。
拟四愁诗酬大知
一思曰：我所思兮在汉皋，欲往从之江作涛，岳楼极望独号咷。佳人贻我碧琅玕，何以报之白玉盘。爱而不见悄长叹，何为怀忧思往还。
二思曰：我所思兮在吴淞，欲往从之莽潮风，湘阴极望涕沾胸。佳人贻我攻错石，何以报之双合璧。爱而不见苦行役，何为怀忧情趯趯。
三思曰：我所思兮在奉天，欲往从之多风烟，长沙极望泪奔泉。佳人贻我招凉珠，何以报之碧珊瑚。爱而不见坐长吁，何为怀忧心踟蹰。
四思曰：我所思兮在南洋，欲往从之海茫茫，武陵极望泣彷徨。佳人贻我琼枝树，何以报之文犀箸。爱而不见嗟独处，何为怀忧意难御。
对雨作
乾坤黯淡龙时斗，风雨漂摇鬼昼号。无限檐沟塍洫水，也归江海作波涛。
秋日即事
雁字云笺天万里，戟门剑佩独悠然。柳魂悄幻丝丝雨，蓉面娇遮冪冪烟。霞晚蛛檐明彩网，日斜蜗壁炫瑶涎。郊行偶共村农语，黍稌犹堪比旧年。
柳满满辞 并引
柳满满者，下隽某里女也。生而姣慧，以贫故，幼即就乳于夫家。其姑，下里徐娘，解句栏术，满满渐长，甚见怜爱，教猱升木、流莺语春。未及破瓜之年，暗结同心之缕，泊乎明讌称妇，已不知偃蹇几夫矣。夫饲鸭为业，满满奴视之，弗稍忌，旋亦蚤卒。有田恭郎者，其母寡居而富，仅渠一子，一见满满，遂生业缘，于柳絮化萍之馀，坚桃叶渡江之约，室谪不宁，燕无恒垒。其母不得已，劝媳允纳于簉室，玳梁之梦方熟，破镜之劫旋罹。满满母族已夺而嫁作商人妇矣。恭郎虽愤恨，卒以里党调停，函胡作罢，客中颇闻其略，聊制此辞。
青青杨柳丝，乃在小溪畔。溪浊水声哀，丝亸行人绊。有女生方雏，鸩媒置涂炭。鹦鹉始能言，鸳鸯绣可按。颜色桃花红，眉样柳痕偄。蜂蝶何纷然，旦夕遥来看。堕溷岂初心，念此常自叹。安得一心人，愿言同患难。化为连理枝，别此垂杨岸。邂逅有玉郎，适愿两情憨。不愁风浪多，衹恐鸳鸯散。临镜影已双，拜月夜犹半。郎曰母也慈，一语锦衾烂。女曰此间乐，昨非良可憾。何期鸮夜鸣，鸳入他人幔。萧郎成路人，挥泪望银汉。于嗟儿女痴，何足涉词翰。所惜人父母，择婿每轻玩。梅不聘海棠，天地几鸿案。插柳被大堤，青眼向人惯。
春莲曲 有序
春莲者，平江小家女。岳州故军门姚某驻平时，取充侧室，嗣偕还岳，燕莺难处，莲乃别寓，姚或日至，或旬一二至焉。一日，莲游所寓后园，园故与某校邻，有沈生者巧致殷勤，莲意为动，由垣隙赠之帕。姚舍司阍者，生近村叟也。越日，生以帕示，欲因见莲，叟有难色，强之入白，果遭严斥。叟方诮怨，生急裂帕之半付之，促再入，莲见帕，知来者生也，遂见之，饬叟秘其事。相恋既二载，姚忽寓莲于军次，一日莲遣心腹弁召生，生弗敢诺，示之镯，始匆匆随弁去，及晤，则莲方藉假母家暱生也。居无何，姚令返莲，乃日谪于室，慑以死，姚遂大归之。当其将发也，恨未与生握手别，密令某走校告生，别假戚室寓焉，且常与生游君山，或金鹗山。一日，生由校至寓，悉莲已被姚逼，解缆径去，急买艇追之，直至黄沙湾，莲始由船牖招生，泣与叙别。越三祀，生如长沙，忽见莲某楼窗下，且某司捐务，于是用纳粟名谒某。谈次，朗操岳音，顷之，果有帘隙窥客者，莲也。出则有婢候门，示生昔所裂帕，且言某日时，盍往玉泉山。生如期往，果于土女杂沓间见莲携婢舆而至。香祝事讫，生遂与莲同之楼上静室，然自是莲亦不再遇矣。
幕阜山高眉痕翠，昌江水媚春波腻。翠痕染入杨柳枝，腻波艳泛鸳鸯队。江干碧玉生小家，红莲夏发胜春花。不信艳名喧远近，军门纳宠到香车。香车载得巫山雨，琴瑟声声杂鼙鼓。孟尝宾客宴三千，洛阳女儿看十五。檄守巴山还故乡，自迎桃叶渡春江。军门早备阿娇屋，妾御空憎飞燕妆。锦衾角枕时孤宿，书声悄听隔墙读。杏云软逗墙枝红，柳丝亸傍妆楼绿。沈郎年少喜探春，墙头惊艳值佳辰。暗繙花谱知芳号，巧弄琴心动玉人。日坐春风夜敲月，侯门校舍任飞越。好花移植戟门高，咫尺芳尘千里隔。两载鸳盟梦欲寒，一朝鸟使到无端。探囊示镯知花谜，借水停舟静碧澜。才道月圆圆又缺，嫦娥悔住长生窟。翻身跳入洞庭波，木兰舟又载明月。君山鼓瑟访湘灵，金鄂山青春满亭。报声西子湖船去，翻苦陶朱浪桨寻。恨难双化秦楼凤，漫共青山湖岸送。归去明妃尚有村，相思元稹徒惊梦。一别三年遘昔葩，此行未负客长沙。窗窥玉女经嵩寺，琴为文君抱卓家。天孙虽已嫁河鼓，支机别织同心缕。始终鸳帕是良媒，邂逅龙龛证欢聚。多情和尚作周方，怪道烧香士女忙。却恨丛林云雨霁，路人从此又萧郎。于嗟乎，广田易荒昔所诫，寺楼时有鹣鹣在。扃户散灰固枉然，前车覆愿后车戒。春事年来感最深，夜花园里俪幽禽。夷风暗渡吴淞口，古调新追郑卫音。
觅大知《岳阳杂咏》屡日不获，仅记録二妃墓、二乔墓两首，恨恨作此
故人海外翔孤鹤，高咏岳阳旧槃薄。壁间文字失蛇龙，梦里旁搜遍河岳。愁病惊秋独武陵，诗亡忽忽讯寒灯。二妃神助二乔笑，古墓新诗记仅能。
忆陇州龙门洞
昔我游龙门，陇州之西南。云鳞抱危洞，松鬣迎征骖。禹迹所未至①，蹑磴穷幽探。峰烟摇涩雨，崖雾锁飞龛。龙卧若许年，其下有灵潭。双龙蟠作门，风雷时往还。云逵绝鸟迹，天梯愁猿攀。而我屐齿绿，龙背蹋苔斑。置身于云霄，俛视万象涵。击磬托遐想，落响动秦关。或言娄景与邱长春，曾此锄榛菅。结殿苍龙窟，青牛怀老聃。我亦携白云，龙颔采珠还。碎珠作星斗，瑶光照人间。胜游忽三祀，龙血满东南。匣剑时一鸣，风雨愁秋山。
注：①禹凿龙门山，在今龙门、韩城二县，对峙若门，非此洞。
晨起读稚安游洛阳龙门前后记
生长洞庭南，衡疑游未作。驱车豫复秦，未陟华嵩霍。念兹已恨恨，三过况负洛。龙门在其南，未一访邱壑。磊磊稚安子，洛游纪佳约。寺苔蹋潜溪①，龙门看龙跃。龙跃动荷蕖，石理何斑驳②。岩龛石万佛。一一恣摸索。隔水望香山，一啸万山诺。山峙伊川门，傥亦禹所凿。雁荡怀浙瓯，兹游忻未错③。暮雨促返屐，游侣理还棹。湘居既四旬，夜半驰伊洛。九老欢可接，补游快逾昨。邱壑在床第，鸡声摇五岳④。乾坤惧终毁，文字寿崖略。晨光何泱漭，我心共磅礴。读罢万籁静，朝阳明屋角。
注：①记谓始游潜溪寺；②记谓石壁裂理作荷蕖状，且多龙形；③记谓鉴于客浙，两游雁荡山不果，故兹游决践友约；④记谓梦白傅引之补游香山。
次某君蒙古游诗
阴山翰海话登临，小坐园林恨总深。落日众鸿酣远阵，清秋一鹤响悲音。幕南犹见花开地，塞上偏令泪满襟。虎视眈眈伥尚引，旃裘万里独关心。与友人论事小河园
古庙临苍巘，悲风万象寒。金身馀汉梦，佛水到儒冠。天矮云黏衲，钟疏响入滩。却怜经与骨，唐代已选残。蒙古大喇麻庙
将之长沙，会陈大伯弢归，奉此别之
雏鸟亲凤皇，凤皇翔千仞。偶尔还故枝，嘤然一相命。相命忽相别，此别悲难任。毛羽既未丰，欲飞将何竟。雏鸟毋乃痴，况是朔风劲。回首老梧栖，文采傥移赠。海内一明月，素心期共镜。
皑皑江上梅，寒时独作花。薄采冰与雪，被体何清华。因风唾珠玉，香满天之涯。自怜枯木枝，岁暮良蹉陀。愿言结芳邻，朔风度离歌。荒荒即远道，道远愁如何？
武陵夜发
武陵小住六七月，偏负桃源未一游。解甲满披星斗去，控轮高挟水云流。爆声惜别喧寒岸，山色摇愁上客舟。今夜几人回首望，可能馀梦暂句留。
沅江听江楼作
一楼临浩漭，江籁入愁听。玉树歌相和，金尊慰独醒。檐风迎远浪，云树失前汀。破暝到凉月，阑干堕影青。
临资口晚泊
青山一日未相见，洲树时劳列队迎。贫女啼饥瓜艇聚，老渔娴埠网声轻。帆趋水市晚风饱，岸转金轮斜日平。一曲舷歌吾且住，却怜天末万鸿征。
赠岳生长沙
七载阻音问，相逢犹共惊。须眉认今日，书剑说平生。浊酒襟前泪，寒风江上城。平沙多少雁，何事不平鸣。
谒大汉烈士祠遂游浩园
麓冢累累悲曩哲，湘祠穆穆想遗音。诗联在壁那堪读，园榭怆怀聊一临。松翠解蟠光复字，沼寒应照故人心。西来风雨苍凉甚，抚剑高歌泪满襟。
晚霁散步小吴门外
斜月窥人出，寒光动翠微。路经荒冢曲，梅近菜畦肥。轮笛忽鸣轨，城乌相命归。苍然满天地，犹见乱云飞。
奉坚白
斐然珠树鸟，文采丽名山。百鸟一时寂，孤鸿相与闲。天寒沧海外，枝静白云间。一鸣天地阔，芳春何日还。
纪元纪念日作 癸丑
万户旌旗动，笙歌湘水湄。未容论旧腊，从此迟芳时。麓雪下晴树，边愁入酒卮。回头真是岸，万象慰将离。时去长沙，因事暂返。
别坚白
南服主盟湘绮在，我来敛衽岳云高。论文尊酒遘吾子，怀古长沙诵楚骚。岁暮雪霜入文字，天寒星斗压波涛。控轮又作销魂别，耿耿江郎一彩毫。
雪后长沙夜将发
汉月窥人冷，边烽入梦愁。不堪残雪夜，独上洞庭舟。
至岳州作
塔铃轮笛互相语，迎面湖山殊媚人。帆影插波摇雉尾，网声喧埠露鱼鳞。闲云且住园林淡，旧雨时过涕笑新。命驾偶然事游览，梅花香动马蹄尘。
发岳城
驾言返故里，水落失㴩湖。背水梅殊静，邀舆雨自疏。荒山樵径篆，寒陇豆苗敷。指点云深处，遥知人倚闾。
至家
结庐寒岭上，丛筿缘曲樊。木落屋角出，舆近檐牙狺。老母倚门笑，稚子牵衣喧。入门互讯问，与世殊寒暄。少焉兄弟集，咸至自田园。或言水伤稼，有秋惟高原。或亦讯时事，时事难具论。边患与党阋，百忧逼酒尊。醉来忘万有，看梅度前轩。
九麟洲展墓
亦既归里庐，清晨展先墓。豆苗寒逾绿，宿草委霜露。反面一何悲，朔风吹陇树。
别人
怆然携手百难语，北上无端南负君。名列苕华人似玉，梦经巫峡事如云。离杯未具此心醉，歧路相看双泪纷。不日风烟千万里，边愁闺怨傥相闻。
拟自君之出矣
自君之出矣，不复理双蛾。思君如白露，夜夜觉寒多。
拟两头纤纤
两头纤纤瓜皮艇，半白半黑梅弄影。腷腷膊膊轳转绠，磊磊落落石在径。
史梧冈《游仙诗》云：“水云凄冷到初冬，避尽春来蝶与蜂。最是花神不安处，海棠无福见芙蓉。”吾友坚白则谓，芙蓉颜色敢望海棠，各秀一时，非海棠无福，正芙蓉之福耳。言各有寓，究匪达观，更广厥义成二绝句
千载通神交，况衹春秋隔。莫论福有无，且惜好颜色。
海棠阅尽春，花魂向何处。安知芙蓉花，不是海棠树。
逢杜七镜人岳州
五载一携手，江城春日迟。汉南言别后，汾上始归时。风雨写新恨，衣冠馀古悲。湖山无恙在，天地几须眉。
别友
万里独言遘，离忧满洞庭。柳摇尊酒绿，山入客船青。墙阋幸毋尔，边氛犹未宁。他时遥忆我，燕月照人醒。
发岳州一首
言适鄂王城，驱车向燕市。万象入离思，春风逆流水。冉冉前路云，岳岳中流砥。河山引游子，万里从此始。他日梦故乡，悲来曷云已。即此已断肠，轮笛作人语。
至武昌作
沧桑劫后一维舟，依旧龟蛇相对愁。阛阓渐忘辛亥梦，江山傥净甲申羞。芳洲穆穆留鹦冢，晓雨丝丝上鹤楼。南北东西此关键，风涛无限几时休。
汉阳登龟山作
禹迹岿然在，荒涧万象收。雷霆喧巨冶①，鹦鹉绿前洲。颇感沧桑事，坐看江汉流。此间休望鲁，城郭武昌浮。
注：①山下有兵工厂。
古琴台
无复赏音者，江山馀旧台。一琴千载断，此意几人哀。合效无弦抚，空惊顾曲才。遗音满天地，惟见好风来。
万生园作
总辔适名园，景物旷以朗。兽鸟罗殊方，花木聚灵壤。菽麦贡寒绿，归耕动遐想。
民国二年春游颐和园
昔诵阿房赋，今游颐和园。楼台引春屐，草木皆灵根。行行涉山腹，屋瓦黄鳞鳞。芳草缘花蹊，杰阁俛灵源。更上纵雄眺，万象肴然陈。有亭翼远岫，有虹眠湖滨。有风花间来，随蝶扬芳尘。芳尘上衣襦，而蝶避游人。游人憩廊榭，或立或坐言。山禽与水鸟，酬唱一何亲。东风动九宇，今古几芳园。微云西北来，忽忽愁边氛。
月夜登城楼
斜月堕花稍，回风振林麓。峨峨蓟门楼，落影压殿屋。抚剑大河黄，送啸西山绿。微闻星斗摇，光动幽人服。悟道每孤语，霸泊宁非福。世扰我独闲，异书时一读。
追次梁任公癸丑三日修褉万生园韵，兴至偶作，实未令任公见也
任公欲写忧时泪，俛仰乾坤意未适。远与右军争癸丑，招致群贤饮春色。西郊穆穆万生园，好鸟一声破岑寂。山阴褉事永和觞，西山媚客有馀碧。达士逃虚接古悲，其不知者羡雅集。我来自湘负名园，游诗未美怕题壁。忽读癸丑集褉诗，兴往若共园晖夕。枉经卅度三月三，天靳良会预灵域。才薄其如斯世何，郁律坐看风云激。但恨右军不见我，故纸可珍字谁觅。春光艳艳古易暮，江山人物两沾臆。橘之逾淮类成枳，人之治国未如奕。鼠斗于穴虎在门，痛凭麟笔外夷狄。傥起右军再觞咏，知与任公感何极。安得人心袚不祥，一为黄杨罢闰阨。何今何昔复何后，万古相望总心恻。龙蛇起陆天所骄，骏马临崖吾愿勒。不丧匕匘未易云，凡有心人震索索。抚时感事托词翰，行乐盖亦有所迫。花枝照筵杯在手，琵琶声里敞瑶席。帘护孤灯雨一楼，补诗聊附不速客。谁谓燕市无兰亭，地北天南同喟惜。酒边人事已陵谷，雅废夷侵翻似昔。
赠乞者
味道静忘夏，泠然杨柳阴。一山青未了，疏雨梦俱沉。耻效害群马，永怀相命禽①。众生未平等，良用疚予心。
注：①厥妻早卒。
贻子韶
别君忽忽逾百日，相忆日常廿四时。尊酒论文前夜雨，异乡为客昔人悲。无端为国重流涕，安得因风长寄诗。肝胆轮囷胜明月，照人万里不曾亏。
陶然亭访香冢、鹦鹉冢，越苇塘游龙泉寺，遂观孤儿院
维城西南隅，穆穆古窑厂。曲径篆芦林，禅院税尘鞅。万象入江亭，四望发遥想。杂树绿相见，衣被村三两。鹭浴划清陂，蝉咽送残响。乘兴访香冢，丽魄吊畴曩。鹦鹉有馀哀，永瘗并灵壤。三复读碣铭，落日为之㬒。命驾越苇塘，龙寺恣幽赏。苔气绿到门，桧柏护方丈。妇幼嬉别院，因地教何广。佛念证慈悲，儒谊助蒙养。鸟语杂书声，我心殊下上。一啸暝云生，凉风动林莽。不醉已陶然，酒意天所饟。云罅露疏月，澄虑味消长。返辔颇谣吟，剑外西山爽。
席上作
俛仰乾坤酒一尊，丽楼风柳自当门。远峰入户碧相见，落日当途红可吞。百世犹腥怜近史，万方多难数啼痕。诗成满坐谁方醒，马骨金台莫漫论。
送楚生就学唐山
浩歌天地阔，之子之唐山。晓树绿相送，秋花黄自闲。问谁学有得，挽此时多艰。努力厉毛翮，离群非所患。
有赠
文采照神州，先生多古愁。浩歌燕市酒，乡梦洞庭秋。幽菊避春蝶，怪松蟠海虬。我来一握手，白日方西流。
酬绍庭保阳
极目保阳路，薄言怀旧知。久居殊郁郁，佳觌每迟迟。国事绿醹外，寤歌黄菊期。于焉照肝胆，宁止慰相离。
吊菊诗
凉飔动蓟门，芳心依晚篱。一旦严霜至，摇落难为持。惟见餐英人，谁怜傲霜枝。芳魂在何许，重开会有时。所愿惜佳色，顾名而慎思。
次和吴女士秋日感怀诗
一桁寒山著绮愁，塞鸿南渡日西流。苍茫驻马看天地，可有江东孙仲谋？
一缕情丝天地魂，百年红泪夕阳痕。江山无恙朱颜改，醉数黄花度晓昏。
红叶萧萧醉晚空，万山无语看西风。凉秋九月春如海，依旧桃花二月红。
吊太一
洞庭波荡夕阳红，若有人兮冤泪中。挝鼓祢衡声尚在，望门张俭命偏穷。群龙无首奈何野，一叶惊秋如此桐。汝自笑言天下哭，宝刀无赖冷西风。
读《南阳女侠》
甲申之岁明坠纲，汉祚云熸胡熖猖。乃生女侠于南阳，剑气薄天星斗芒。康熙晚年清诸王，胤祯弟兄禔禩禟。夺嫡洶洶祸未央，胤礽非敌图自强。得武剑仙人非常，诸王鹰犬僵相望。武友蓝某居封疆，骈诛中使威孔扬。祯党惎之番僧忙，血滴子出蓝命戕。蓝子剑生能文章，实为剑仙之东床。剑仙有女名飞娘，与生未婚双鸳鸯。生遭巨变驰帝乡，诉冤剑仙女在傍。剑仙刃仇探革囊，取首祭蓝悲断肠。命生挈女逃西方，逃者方行留者殃。乌乎剑仙殉储皇，侠哉飞娘革命倡。曾说其父为武汤，乘彼兄弟阋于墙。取而代之邦之光。事忽至此泪滂洋，葬父西山抔土黄。偕夫亡命莫敢遑，祯即帝位秦虎狼。黄河以南心暂僵，藏主密室同居丧。欻来邻寺狂僧狂，窃主首之为虎伥。田抚文镜戮其良，父仇夫仇哀此孀。托孤民间身洞房，靦颜事田仇未忘。随田之粤扼其吭，田毙将尸陈于堂。结某将军扫欃枪，事毕翩然归太行。变姓名为村妇妆，时入绿林莫敢当。路逢旧雨女心伤，某将军妻尤惭惶。夫戮子稚无衣裳，携手同归言之详。女云曾先生静在湘，广娴韬略夷愿攘。妾顷训聚健儿郎，照与同仇天下匡。一夕飞娘万里翔，顾谓夫人善自防。幸抚吾儿毋令殇，逾年书到缄琳琅。上言所志犹未偿，下祝夫人母子康。外有玉狮莹于霜，剑生遗著煌乎煌。雍和宫殿奏宫商，荆卿猝遇秦皇慌。冤狱因之宥曾静张静徒张熙，大索十日成远飏。遂说岳钟琪年羹尧女趪趪，岳不见用年跳梁。劝年并岳据西藏，亟略川滇风泱泱。北收关中东荆襄，传檄中原定蜩螗。年为动容心彷徨，维岳陷年死天阊。飞娘歧路嗟亡羊，侨装展转为嫔嫱。宝剑在手看锋芒，天子暴崩宫漏长。逾墙飞遁艰备尝，归视儿于读书厢。感谢故人义无量，细述旧事天悲凉。废然遂病三日亡，乌乎飞娘百炼刚，诛一夫纣为我邦。后之金田与武昌，春秋大义同此彰。墓草青青天苍苍，千秋万岁流孤芳。我诗一字酒一觞，落日无言明沧桑。
次仲师枣花寺观青松红杏图韵
朔风起兮燕月冷，倚剑论诗意孤迥。国破古有伤心人，时易人有伤心境。试读枣花寺里图，非大夫松尚书杏。无限黍离麦秀悲，写入吴绫宝用永。写之者谁僧知朴，清初此寺习禅静。痛裂春秋夷夏防，天子无复执中允。松山杏山血战时，臣心未死王气尽。主帅竟为降将军①，谬以河山易腰领。松杏名图可奈何，英雄泪幻丹青粉。万古愁曲鼓儿词，一样伤心读未忍。一时名士盛题诗，傥为此图春梦醒。僧曾为帝帝为僧，臣复为僧视前轸。此僧此图复此诗，千秋万岁沧桑影。我观金田与武昌，手执金刀将土猛。三户亡秦慰九京，易朔复仇匪天幸。禹迹茫茫花木新，汉火炎炎天地净。宋亡帝溺古所无，明亡帝缢事相近。秀夫负帝同溺图，与松杏图传世並。宋亡差幸明祖兴，明亡终见汉儿骋。内安外攘无绝期，即此足令四夷警。于嗟乎，如此江山题旧图，吕晚村诗悲闵併。松涛杏雨遗臣遗，此图况复万哀愤。梅花未谢水仙开，国系苞桑待惟省。青燐红血当春华，寒上漫看风雪景。
注：①谓洪承畴。
游望园作 甲寅
颐和如贵妇，严妆无媚色；万生如佳人，闲静而独立；三海如仙子，未易慰幽覿；陶然如旧孀，坠欢付萧寂；劝业如浊妓，荡滥不可即；青云如弱婢，态度殊局啬。猗与望园姿，妙淑被艳饰。西子罢浣纱，一笑万流惑。邱壑在绮市，尘念欻已逖。仄径趣徒杠，士女蚁焉集。其下有曲沼，磬折走舟楫；其上有响泉，激作繁珠冪；其旁有喷机，跳丸与水敌；其前有高楼，清风拂坐入。前贤畏后生，此义良不易。
岳州病后作
慨慷驰驱燕赵久，风沙挂眼渐成佳。乍归颇忘湖山旧，多病翻疑水土乖。远路苔芩劳梦寐，清秋草树护庭阶。江城斗大谁相语，独揽边云一励怀。
与寿祺 乙卯
一别十年天地改，满江风雨夜逢君。相撑巨眼数奇土，长抱芳心论旧文。眼底君山青上岸，梦中仙岛绿当门。桃源鸡犬竟何在，此地好花红媚云。
一灯
一灯愁坐揽焦琴，珍重年来未死心。秋入雨风闻树语，字磨肺腑作龙吟。馀生岂任文章敝，多泪难将天地沉。却怪梦魂沧海外，绝无路处见苔岑。
湖舟坐雨
凉两作繁响，扁舟人断肠。群龙分野战，孤雁划云翔。岸树秋仍绿，汀荃静自芳。偶然依枕卷，翻梦旧山房。
无地
无地回旋天欲老，偶临邱阜若高楼。红荞碧豆向谁媚，剩水残云依旧流。忧患伤人未能免，文章沥血竟何求。良朋万里都牢落，忍向迢迢梦十洲。
洞庭南阁夜作
夜凉天静酒停尊，青史无言见泪痕。一角洞庭星斗在，独开户牖看中原。
乙卯九月十三为大知二十七岁生日次和
旦暮湖山相向老，矢弧忧患与俱来。黄花并命应能瘦，白日燔心总未灰。偶与乾坤分席地，尽教风雨满秋台。馀生落落谁怜汝，文字撑肠换万哀。
残阳一首 英人卡兰特著有《中国之将来》，读罢作此
残阳欲尽万山悲，夜永闺房听客为。鲁难颇疑非庆父，虞亡无补是宫奇。洞观若火喧邻岸，沥血当枰算劫棋。扪遍发肤吾未死，芳心自照总成痴。
发岳州
流波岸树互相迓，一发君山回望孤。别意室人缄涕泪，书声子弟隔江湖。乱星影水若为媚，汽笛喧人时一呼。风硬尘高京汉路，明朝双袖拥云趋。
至京三日寄书大知不见复
雁飞不反天无尽，坐任湖山隔笑啼。饭稻羹鱼知汝健，幕天席地近何栖。眼看桑海尘为水，梦定桃源月满谿。此恨绵绵谁省得，一诗吟罢夕阳西。
与鹏闲
嘉木虽同林，在山不连枝。一朝成栋宇，百岁相因依。大风吹天池，鲲鹏时一飞。万里聊自适，岂必蚤还归。皓梅未足赠，寒日不可挥。得闲理旧业，芳心媚来兹。但虑人双老，宁嗟天地危。
闲居
闲居心绪乱，乃如寡女丝。丝络被焦尾，调苦无人知。岂必无人知，徒知奚以为。昂首望八表，适以增我悲。我悲勿复道，岁月令人老。人老事已非，踟躇当告谁。
兀兀一星在，漭漭百灵动。悠悠天地间，历历河山梦。浩浩忧户庭，悄悄谁与共。人生无贤愚，有过当自讼。自讼暮复晨，此心成古人。
西邻无惠风，东邻有严霜。素梅当自开，岂必候春阳。春阳会有时，枯木僵道旁。绿辉生万里，荡荡非予芳。佳禽媚邻囿，闻之徒悲伤。顾言励明德，岁暮无相忘。共此一樽酒，浩歌君子堂。
儿时篇 丙辰
放牛九麟洲，二月春草绿。鞭牛牛斗我，血痕满面目。倒地尚鞭牛，牛足蹈我腹。皇祖急步援，牵牛锁柱屋。钢叉怒刺牛，一任牛觳觫。皇祖夙重牛，豢牛穀以六。一朝为孙怒，重人斯贱畜。往矣儿时事，今尚在心曲。皇祖不可见，念此常坐哭。
雀台蟾梦曲 并叙
湘西李继蟾女士，美而慧，著有《玉菡仙馆诗》《瑞云楼文》。母为白甸华从姑，姊又甸嫂，蟾长甸六岁，侍母归宁，渐与甸习。甸十四岁，病秋痢，蟾侍药二十馀日。甸祖母暨母爱之，拟妇甸。于时，甸父作镇汉南，报已为甸别聘。甸祖母书令罢约，则甸父适出玉门，道阻未达。蟾于是卧病二载，洎乎甸决娶蟾，花已委命风雨矣。一日，沐浴易服，倩甸扶拜祖先、大士暨母，旋倚甸坐，渐昏去。甸痛极，急问后会，微睨曰：“二十年后燕子窝。”又问，曰：“戊申年铜雀台。”音惨泪枯，语遂不可闻。人生到此，恨可知也。甸既葬蟾，不二色，所遗绝命词、财物，护惟谨。丁未腊月，访铜雀台彰德，岁朔以后，巷衢遍迹，间亦反省母病。甸故世爵，观察鄂渚，母命赴都引见，遂复至彰德。诇昼祷宵，蟾忽晤叙，手塵尾，面火车，髻傅珠花，裳衣黝丽，一泣警寤，则戊申七月念五日也。趣车站，覩丽者貌肖蟾，服弗类，亟附车，拟俟下车尾之，会轨断，中道易车，抵都竟失所在。既思貌类蟾，雀台验矣，若燕子窝，殆谓燕市。癸丑孟春，甸以陇右节度入都，遇前丽者梨园中，慕极病作。夏五还里，赣宁发难，甸上书某将军，遭忌指缉，缇骑夜迫，窜伏荒山。张俭望门，范睢易氏，时仅二年，身经万苦。乙卯，脱禁网，入都又遇丽者，妆服与梦惟肖，展转游说，丽者渐知旧事。闻丽者有云：“前程弗自恤，殚心力殉死者一言，天下有如此痴人。”乌乎，此足慰甸矣。
湘水碧，湘山青，离骚草木多芳馨。牛幻美人半豪士，三生片石填沧溟。美人美人红杏屋，二月东风千里绿。花看满树胡蝶飞，经教多心鹦鹉读。玉菡仙馆瑞云楼，无限蚕丝寡女抽。漫话金台求骏马，剧怜银汉误牵牛。姑娘树好春晖上，姊妹花开春月朗。温郎少小不知愁，玉镜有台劳梦想。八月温郎病在床，桂华窗下药亲尝。种树岂曾巢翡翠，买丝端愿绣鸳鸯。温郎有父印如斗，别为佳儿觅嘉耦。书来鸩遂汉南媒，书去雁愁关外柳。一卧金闺病两年，悔将心事与郎传。好花欲谢那堪折，断枕空留未了缘。更衣净体还天地，俯仰先祠翻堕泪。大士慈悲莲座高，母迈可怜儿死罪。榻旁暂坐稳偎郎，命不留人人断肠。近死芳魂弥缱绻，作痴陈梦未荒唐。青青墓草春无赖，但愿长鳏墟墓对。绝命词哀未忍哦，怕看旧物珍藏在。燕子窝，铜雀台，廿载空言念未灰。铜雀台边春自老，朝朝暮暮总徘徊。树萱未是忘忧草，旧恨新愁萦远道。每负舟车去复来，洛神赋罢陈思老。七月翩然上帝州，铜雀秋高便道游。夜永忽闻花自语，汽笛一声天尽头。时世妆成悲入梦，拚逐焱轮逝母纵。轨断轮更夜雨昏，求凰曲妙琴虚弄。南北东西鼙鼓催，金城不住住金台。朝市已随春梦改，鲽鹣犹望好音来。丝管纷纷歌且舞，仕女满楼花待谱。惊艳翻疑梦不诬，一树桃花春带雨。隔世思还合浦珠，问津偏负武陵渔。翠珮宝钗明梦眼，不堪情慕病相如。万首无题难自媚，聊复钓游桑梓地。坐看戎马满东南，竟惹杯蛇惊寤寐。狭路荒山玄夜逃，鬼哭鸮啼刀在腰。望门投止易名氏，那管山遥与水遥。屠龙射虎好身手，竟为美人陷凶咎。艰难一命等鸿毛，忧患馀生真虎口。禁网初开又入都，芳心重抱梦中图。妆服尽符形旧肖，漫云相见不如初。美人心绪万丝柳，攀折不曾任回首。渐知心苦是萧郎，微词感动嘤求友。呜乎天地有时倾，万劫不磨儿女情。诗能一灯摇绮梦，我同沧海似曾经。
唁彭德安母丧
素缄万里走啼痕，蜃气缠樽寿忍论①。湘雨旧寒离阵雁②，岳云艰护树堂萱。料犹偻指思儿罪，愿且舒眉慰父存。惭愧挽歌吾正远，一诗遥奠墓门昏。
注：①予来京时，尝预彭母寿筵；②谓彭弟德铭烈士。
大知柬示近五年诗
文章狴犴汝如囚，满纸哀冤未可雠。万古春风铜雀怨，乱山红泪杜鹃愁。桃根桃叶事如昨，湖水湖烟天尽头。双桨自横人不渡，诗魂终傍白沙洲①。
注：①指卷中铜雀怨本事。
深山辞 侯生将出都，属赠小月英诗，适大荒以所著《金刚钻外传》见示，辄作此辞
深山大泽宜高人，通都大邑宜美人。世乱为儒贱尘土，独弹古调无知音。知音试看大荒氏，金刚钻传洛阳纸。丹朱薄天子不为，瞍象杀舜意犹此。懒将禅让说唐虞，北面愿朝弱女子。侯生射虎好身手，不提金印大于斗。媚兹一人貌如花，献佛借花犹自数①。愧无锦句敌珠喉，文章翻赖美人寿。左顾大荒右侯生，离歌漫唱渭城柳。高天厚地本墦间，黄屋绿林尽刍狗。世上风波当管弦，忧天那复问谁某。
注：①侯生拟徵赠小月英诗二百首。
彩楼歌
天地一青庐，天地一墦间。乞丐侯王易地耳，英雄儿女万人看。情丝万缕自成彩，花气满楼春万般。飘茵堕溷那复问，春晓不知鸳被寒。弧矢四方郎万里，一朝生入玉门关。金印压残回锦字，玉骢遮断望夫山。一别十八载，须髯如戟犹童顽。不谅西山薇蕨意，翻疑巫岫雨云闲。齐东野语见国俗，祸福贵贱如是观。自古衣冠尽优孟，优而善讽良独难。我诵我诗三太息，明月在户星阑干。
京津道晓占
汽笛作烟车似水，秃枝撑露树如峰。惭无老杜苍茫笔，写取秋原意万重。
黄海
黄海汹汹能着我，乘风万里尽飞扬。大波照袂成邱壑，斜日喧眸接混茫。莫话东藩箕麦秀，漫怜西砺岱松苍。狂歌郑重当流舵，俯仰乾坤孰共忙。
夕发上海
沉沉万象袭胸悲，江海流离苦为谁。星斗灼波灯岸绕，雷霆喧座夜轮驰。长栏露处嗟贫竖，独户芳眠有富儿。举世不平天尚瞆，倒樽扪翰泪如丝。
彭泽
挂冠陶令不复反，此地岿然今尚存。雉堞绕山城似釜，惊波喧岸水为门。独宜宅柳有佳传，翻恨源桃无旧痕。我径就荒归未得，行舟空有酒盈樽。
发汉上并悼天孟
九年十度过江汉，黄鹤楼高犹认人。万古壮怀如此水，一洲芳草可怜春。多愁压座船应重，往梦成烟枕漫亲。不信天南风大起，烈魂空自睇青蘋。
过新堤
九载旧游地，邀江水市稠。网声杨柳岸，帘影杏花楼。乱鸟掠波度，远山迎面愁。摇摇成乍别，风雨满行舟。
岳州晓发
晓风自北来，孤舟向南飞。我席不暇暖，草绿归无时。岂无故园意，大局犹甚危。子弟隔城闉，焉知予所之。细雨杨柳岸，望望泪如丝。
与友
孤衾寤寐定谁知，秃翰喃喃自写诗。就我高谈如往夜，赠人片语胜多词。湖湘雁序悠然在，风雨萍根应未疲。检点瓜桃投且住，榴花如泪贾生祠。
宁乡县作
马头列阵岸林劳，目下沩桥人自高。欲拚此心真似水，风来随地作波涛。
自宁乡复至长沙示大知
江湖乍别若千载，意气萧沉到懒言。聊抱楚骚拚九死，可怜晋政已多门。烹鱼尚攘一时水，逐鹿竟成谁氏原。把袂看天心未忍，满山红泪夕阳痕。
楼夜喜雨
大旱望云夏六月，好风骄拥万云呼。绕楼雷电逼愁去，避雨星辰压座无。帘槛豫容秋气满，湖山深护夜灯孤。明朝死稻应都活，我醉欲歌搥酒壶。
题钝庵太山石室刻辞
步秦挟岱置诸此，汝意嵯峨胸有山。丧乱黄冠人自远，庄严石室藓犹斑。晚风吹字响金石，朝日晞岩明道颜。不信臣斯碑尚在，岳云深护醴陵环①。
注：①环，谓环中。
《红薇感旧记》题辞为钝庵
鸿飞燕语偶相值，堂处弓惊未忍论。春暮绿阴输柳梦，夕阳红泪入薇痕。当时户外定何世，一旦花开非旧门。却恨江山醖离乱，还生兰惠累销魂。
作《彭烈土傅略》跋此 烈士名骞，以长沙开福寺案殉难。
三年桃李尚怜春，墓草青青愁杀人。覆醢忍谈开福寺，招魂莫望洞庭滨。泪痕庭树日将夕，祠像江城鬼有邻。一传楚天难尽写，身前身后太酸辛。
寄内五仄体
故里一皓月，觅我到户牖。草绿反路远，梦反亦已久。
汝教子诵读，汝教女织绣。但得老母笑，此乐岂不厚。
中秋夜雨钝安已先反里忆之
抱月反故里，长沙无中秋。夜雨怨暝坐，秋云寒高楼。一镜遂忍閟，千山将毋愁。把酒讵劝影，东坡词空留。
嵭山四景诗 地在醴陵，钝安著有《嵭山四景词》属题。
是为四十四福地，白日青山争并雄。天矮晓霞窥虎岫，峰高午树护龙胸。危岩近晡峥嵘在，半壁残阳傲岸红。抵死山灵宵不寐，明朝依旧耸晴空。章壁撑晴，章谓章龙山。
欲雨不雨势突兀，湿龙蟠户山当门。崇朝天下郁新望，霖雨苍生怀旧恩。草木山头时作润，云雷岫底静疑喧。浅红淡碧嵭冈媚，非雾非霞非露痕。嵭冈带雨
长松大岳似秦时，入眼作青犹剩兹。碧浪群龙风走树，苍烟一鹤雪横枝。乱离乔木郁愁久，掩映斜阳矜画奇。亡国大夫颜漫改，青山覿面岁寒知。岱松横翠
距天尺五倚青锋，挂海苍鳞见此龙。石塔付风摇古媚，蔓藤缘壁状波容。非山非树日边绿，一叶一仙云外从。数百年来幽诡画，春痕疏附已千重。藤塔摇青
昏辞赠王淮君、陈洁殊 王，衡阳人；陈，浙人。陈尝为女子师范教授。
榛荆扫罢搴兰晚，桃李栽馀咏絮无。到海湘流潮浙水，近天南岳影西湖。双星睇汝当门渡，一画惊人照梦妹。如此鸳鸯如此夜，亮瑜昏媾二明珠。
枣园宴集次啸苏韵
竹青蕉绿媚深语，白日已红人未行。忍向湖山窥国运，偶容肺腑着秋情。一时觞咏足千载，如此园林宜独清。扪石论交休恨晚，镂魂文字旧知名。
丙辰九日重游岳麓
青山载酒笋舆便，不负重阳剩此缘。九月旧亭犹爱晚，十年新冢竟弥阡。寒钟自语悲云麓，高树相望护鹤泉。斜日隔江明瓦砾，未焦城市已堪怜。
双十日作
汹汹车马满江城，烈士祠寒未肯晴。不信鲁廷惟肉食，尽教吴市有箫声。菊魂与国同休戚，松字当门篆太平。到眼国徽犹五色，三边蜂熢已纵横。
遇葆畴作
记别蓟门春梦晚，又携秋色岭南回。清湘握手重相见，尊酒谈心并一哀。已分商飙翻旧景，共看残日惜高台。眼前一事差堪慰，桂未飘零菊已开。
王湘绮先生挽辞
灵光海内此经师，上寿还悲不慭遗。历劫江山高咏满，暮年出处几人知。独裁湘绮遂殊世，能表麟经犹有儿。湘水不流衡岳冷，弥天雁字诔公时。
读柳湄生先生遗著三种示亚子
江南草长着诗怀，坐遣随园满绿苔。不道明珠供俯拾，清光翻照养馀斋。养馀斋诗集
西垣百首纪黔苗①，风土镌心万里遥。争似柳州绵坠响，江南诵遍胜溪谣。胜溪竹枝词
洞庭彭蠡屡经过，独欠分湖一浩歌。一卷遗书寒夜读，青灯无奈碧波何。分湖小识
注：①吾乡毛西垣有《黔苗竹枝词》百首。
见西女垂辫口占
碧眼黄头一女郎，辫拖三股炫新妆。可怜断发谁家女，翻恨眸青发未黄。
读陆剑南诗集
步梦梦雅补何曾，老泪犹闻哭杜陵。自古诗人非始愿，可怜南渡望中兴。
题《浔阳琵琶图》
扁舟无恙月如盘，江草犹青江水寒。不换江州司马泪，四弦珍重莫轻弹。
雪望一首
万山飞雪满，高卧白龙寒。树尽垂垂老，花犹故故残。湿衣如雨过，胶屐与泥抟。琼报应无妄，临风冷眼看。
读宋遗民真山民诗集
风云犹自护山林，弹泪神州已陆沉。一卷别延皇汉祚，千秋从论晚唐音。并时正气无多让，历劫明珠总耐寻。识号西山苗裔在，岛人翻重蕨薇心①。
注：①日本董师谦序，谓山民盖西山曾孙。
附李澄宇自序一（已未岁作）：
昔在康熙，清以异族宰诸夏，我先祖玉重去临湘、至巴陵，既成族七世，子孙惟孝弟力田，未或士。士自皇考始，玉重曾孙高明，高明生朝选，朝选生永龄。永龄以孝闻。永龄生训臣，训臣亦克孝。吾师临湘吴獬为作《父子孝子碑》。训臣，皇考也。
初，王父贫盛，夏蟁聚，无以障，辄先寝曾大父母所，恣蟁噬，谓饱则扬去，不毒吾亲也。性刚木，事曾大父母独得其欢心，及壮，会大父母相继卒，既葬既禫，王母至自刘，薄田数亩，日庸于外，未遑自农。自农，以夜会不雨，王母不忍王父独苦，桔槹月下，同力共饥。王父虽未士，晓古事，每秋赛鼓乐，无近远，往视，夜灯论古，士往往弗逮。一日，有以瞆于字诮者，王父怃然语皇考曰：“士哉士哉，孺子弗再瞆，钦念哉。”王父春秋高，皇考虽欲士，助穑事罔怠，又庸师诱人阱中。皇考弱冠，犹阱中人，卒为善士，能文章，不慕荣利，孝养厥父母，自拔之勇可知也。光绪乙亥六月，王父病痢，皇考衣不解带者旬有二日，偶交睫，辄自惊：“吾父须水若乐矣，须溺器矣，须扶而痢焉，易所污矣。”夜阑辄祷以身代，王父终霍然起，寿至七十岁。王父、王母皆道光壬午生，澄宇光绪壬午生；王父生以正月朔，澄宇生亦以正月朔。闻王父喜谓王母：“我二人得一同年孙，夫年幸同矣，他岂易同哉？”澄宇既六岁，王父送之塾，案几躬负。当是时，澄宇幼，宁识王父属望切？惟乐近王父，归辄诵书王父前以为快。渐长学文，师以“送客溪桥雪满衣”命题，澄宇有：“人难留剑佩，天为赠琼瑶”之句，足博老人笑，而王父已离离墓草矣。上怀祖德，能乎恸乎？尝艺兰赋诗，皇考谓：“‘若令众草长相伍，此地谁知有此花。’乃弧矢四方之意。”于是，任澄宇学书岳州、学剑长沙。既冠，遂南游江淮，北渡河洛，西涉渭汧，东至海岱。易朔前一岁，《赤帜馆诗》付梓，自襮厥病，待药石，而皇考墓木又拱矣，此又可为痛哭也。
昔皇考就县试，旱魃方虐，或曰：“蕞尔族亦有士就试，地气索矣，天不雨，意在斯乎，意在斯乎？”皇考在时，每与澄宇论此，未尝不以之伤怀。遭家不造，四方多难，澄宇未遑学问，惟稽古舟车，拊翰风尘，期及时进德修业，为前人光举圣经、古史、军志、政书、国图、吏牍，罔罗放失，未敢后人。至于文章，以道事，以达意，得失之林、哀乐之府也。夫康衢鼓腹，卿云鸣盛，有乐而无哀。尚矣，洎乎虞廷喜起、惰堕欢乐未极，哀情已多，此亦由啻启王，世运升降所关也。下此五子之歌，三百篇之作，大抵不外哀乐。故府哀乐，莫大乎诗。哀乐有所托，斯词翰甫宣腑鬲已靖，不淫不伤，可以引年，无为呕心也。然既为诗，未尝不欲善，《赤帜馆诗》既闻过矣，更删窜曩篇、润饰新咏，于癸丑九月刊《洞庭南阁诗》，爰为跋曰：
昔学剑，未克斩张禹暨楼兰，蹙蹙聘四方，时以诗写其家国忧，间及细璅，芜然成帙。以武夫而弄柔翰，宁无所迫而然哉？并世多硕士，欲一质以纠其言，又恐其外视焉，而不屑教也，特刊而混诸风雅以怒之。盖至是，而欲闻过之心苦矣。稿既出，毁至誉来，无非教也。毁者蹈瑕，功迈药石，暇益读曹阮陶谢、王杜苏黄、王龚王陈诸集，或数月不为一诗，或一日而为数诗。诗偪，人赴之，未尝寻诗也。虽哀多乐少，其音哀，以思其声噍以杀，不尽温柔敦厚，则雁鸣异乎燕语，时使之然，未能强也。既六载，稿又积，为退为进，弗自知。卧病既起，念药石既愈体病矣，文疾弗瘳，宁遂弗求药石乎？昔曹子建有言：“世人著述，不能无病，仆常好人讥弹其文，有不善者，应时改定。”区区之心，窃慕此耳，爰刻先后所为诗，芟夷烦乱，剪截浮辞，断自戊申，讫于今夏，为三卷，凡三百四十首，谓之《万桑园诗》，亟欲闻过，犹前志也。万桑园者，澄宇寓言，实未有园，其言曰：有园焉，不知其几千万里也，昆仑之墟、崤函之固，长城大漠，河海薮泽，靡不咸在。货弃于地，荆棘不剪，鹿豕游乎兰杜之洲，豺虎穴于萧墙之内，鱼龙曼衍，鸡鸣狗盗。相闻万桑子曰：“余游是也，有年矣。目不见冠带之伦，耳不闻和鸾之声，非不荒，然大也，惨以为无人之境焉。”白日而烛之，寝处墦间者，不知其几千万也，卒然而问焉，则心死久矣。万桑子泫然出涕，曰：“曷其奈何，不反鸿濛之域乎？有天地、有万物，而相劳以生，相贼以能，此亦造物者之过也。”而后乃今，将舍园。园之中又有园，莫由出也，万取一而小之。绿阴弥望，不知其几万树也，察而类之，则范然桑也。蚕，天下以此矣。其桑也，孰使之；其蚕也，孰利之？蚕史者，悼蚕者也。史之言曰：蚕之嗜桑也，旦旦而饱之，若将终身焉，不知其丝而自茧也。茧者，饱之终，而祸之始也。且意蚕非惟自茧也，缫而锦绮焉。茧，天下有余矣，尝见游于茧之中者矣，不忍见其入，安忍见其出也。桑以茧蚕，茧以茧天下，此又造物者之过也。万桑子曰：“天地，大茧也，欲毋茧，其毋桑乎？虽然，桑不知其几千万也，安能尽树之无何有之乡乎？吾惟不树荆棘耳，安能复与桑避乎？”桑喜而笑，枝叶互答，若曰：“武侯八百，以长子孙，况号万乎？宁衣被天下，使四海之内皆其子孙乎？将反有于无、不桑而利，于桑不园而范于园乎？”于是，万桑子不俟其辞之毕，而榜园为“万桑”，且以自号焉。
夫诗，为文章附庸；文章，又我辈余事，以欲善之，故不惮削稿为副，涕泣而道之，长跪以请之，至于再，至于三，诚不敢讳疾忌医，使人笑某孙某子终瞆于字也。若犹望望焉弗加治，是澄宇既不欲为齐桓侯，无如并世硕土不欲为扁鹊。何也，宁复澄宇所望哉？太史公自序有日：“孝始于事亲，终于立身，扬名以显父母。”读史至此，未尝不掩卷而泣也。
附李澄宇自序二（癸酉岁作）：
予为诗凡三变，诗变否，则予未知也。其始习试帖，务雅切，与心谋、与目谋者，无适非题也。于是觉天下之诗，惟八家试帖为最，《唐诗三百首》次之，《昭明文选》所录则似非诗，《诗经》则更非诗。其继阅诗话数种，暨各报选辑时彦高咏，且以事外游见古人刻石纪游之作不少，又获读故家珍藏汉魏六朝唐宋元明清名大家诗集，觉试帖诗非诗。《唐诗三百首》虽诗，而批解《唐诗三百首》者则尚以试帖诗视唐诗也。予乃叹《昭明文选》所录诸诗，非所敢望，而《诗经》则殆若天不可阶也。
其后，历世变已屡，念才薄无补于世，即能诗亦耻以诗名，况不能诗，何为多作？虽间诵魏晋人诗，聊以遣日，未尝效之。而且诗可入乐，礼与乐共存亡，诗亦与乐共存亡；诗可达政，政与书相表里，诗亦与书相表里。诗之至者，与天地合德，与日月合明，与四时合序，与鬼神合吉凶，以句求之妄，以章求之抑浅矣。世固有不诗而诗者，如子夏、孟子；有诗前有诗者，如汉高、项羽；有诗外有诗者，如子建、阮籍；有诗中有诗者，如灵运、王维。愈好学深思，愈无一字，即欲多作，恶可得乎？此予诗所以遂画于此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