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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慎言

张慎言(1577-1645),字金铭,号藐山,世称藐山先生,山西阳城人。天启初,受任往督畿辅屯田。天启五年,受诬被贬,谪肃州。崇祯元年(1628年),升为太仆少卿、太常卿、刑部右侍郎。后由左侍郎迁南京户部尚书、吏部尚书,掌右都御史事。崇祯十七年三月(1644),李自成攻陷京师。五月,福王立于南京,任理部事。不久,其身患背疽,拒绝医治,以表殉国,终年六十九岁。擅书法,与董其昌齐名。著有《洎水斋文钞》《诗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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泊水斋诗选序

余既序张藐山先生诗,阳城王子半石读而善之,因谓余曰:“吾子序藐山先生诗,而云不直以诗,岂其诗有遗憾耶?太史公作董江都传,删其天人诸策。张司空谓陆平原:‘人患才少,君患才多。’欧阳永叔《醉翁亭记》,起语辄数百言,后渐删之,存‘环滁皆山也’五字耳。藐山先生负盛名,交游遍海内,未免有周旋事故语。先生当日既不能割爱如永叔同时师友,又不能直指其病如茂先生之于士衡,后人沿袭又不能如司马子长之去《江都》,安知异日不有怀枫落而索观全 ,投诸江中引舟而去者乎?然则吾子诗以人重之言,适以滋后人诋毁,非所以爱先生也。夫先生,吾子之知己也。汉末,江夏黄公辟徐孺子,孺子不就。黄公殁,孺子贫甚。磨镜具,徒步数千里往弔之,感其义也。吾子今日其以选先生之诗为先生弔可乎?”余闻之,瞿然正对曰:“如君言,余安所委罪乎?请从君之言为之选,即以君之所言者,再为之序云。”(阎尔梅)




秋色  二首

伊谁共秋色,杖与影为三。鸟倦犹寻侣,人隹不盍簪。据梧听落叶,探胜发新函。顷爱山泉好,泉傍卓一菴。 

秋色今年好,明年恐不如。苍苍知近远,落落可亲疎。哀乐都无故,歌思良有馀。东皋兼北渚,何地不踌躇。


花月泊园独坐

群芳揖让若相酬,人远心清芳始流。本性岂甘矜作媚,无言各尔抱其幽。 色香在昔胡能假,淡艳居然不代谋。恬淡无为玄对好,深情凉月但悠悠。 


鸟归纷向夕,月迥见星繁。细蕊流清气,遥音扣静园。 沉吟怀友集,寂寞作琴言。抱独自相媚,谁知我默喧。


遣怀

身世固如此,客怀休怅然。悲欢皆昨日,穷老付余年。屈贾原多事,阮籍都不贤。斜阳半壶酒,孤影劝相怜。


正德流寇之变亦以壬申癸酉感赋

盗贼尔何意,难窥造物心。人休歌荡板,天殆警贪淫。杀运秦兼晋,妖氛井间参。王师征不战,敝赋索难任。侦尔时将莫,怜余水益深。冤燐宵不夜,兵气昼尝阴。左次 亦何咎,中权谁所钦。燕齐虽戒往,壬癸又如今。藿食予何鄙,填填听鼓声。


寇至

嗟哉吾父老,听我前致词。衅在起贪酷,牵累到廉慈。富者所作孽,贫者代受之。达官恶愈甚,微贱委沟泥。秋郊闻鬼哭,帝听不能卑。悲风千里号,骸骨相撑持。还顾 富贵子,秉烛代驰晖。作者果自受,岂不快所为。假兹盗贼手,豪举良足奇。作受胡乖 忤,造物嗟小儿。所苦在贫贱,哀哀诉向谁。


秋晚

孤霞绮缀夕阳流,纤月方来霞不收。静想分途延衆妙,凉风端为凛深秋。鸿高别浦书何处,鸟集衰林人倚楼。身世秪应消白发,却多幽感亦生愁。


过洹水将入里有怀长安故人

洹水才过丹水流,客愁争似水悠悠。汀洲绿映征袍浅,桃李香迎语鸟柔。耽静计将书卒岁,怀人岂但日三秋。归来乡里都如故,仍说余今是少游。


点灯行  点灯子,贼号也。辛未夏五月廿六日,河曲贼奔汾以南,众才五六百人。兵尾其后,互拥士女。兵之害,更惨于贼。谬纪其事,用告来者。

旦夕敌无事,主将气益骄。剥士到骨髓,阊阖深且高。侧闻河曲贼,强半皆吾曹。首祸者为谁,曩时弄笔刀(王家印是河曲书吏)。点灯子副之,主贰岂智骁。婴城徒自守,掘鼠成坑壕。今者我为政,盟歃互相邀。杀此复何有,不如使其逃。边鄙匪昨日,原野空萧条。颇闻汾水南,不独财赋饶。我曹为中权,纵贼为前茅。主将为后劲,河上乎逍遥。兵贼如期会,踵接乎掠钞。辎重嫌纨绮,轻赍爱镪镠。深闺索静女,盈盈姝且妖。自下所骑马,且为控马镳。跪以孝主将,色货罗周遭。主将恣所择,馀则赐诸僚。媚之以温语,日酬儿辈劳(边将呼士卒辄曰儿)。狰狞良可憎,被服皆罗绡。赤鲸与紫凤,曲折绣云涛。嗟此珠宫物,徒以被獍枭(兵贼率绣裙半臂)。衷其衵若裈,部伍相矜嫽(是所掠士女亵衣)。婉彼清扬者,鱼服垂纤腰。螓首戴兜鍪,柔荑挽辔鞘。缃钩穿镫银,瓠犀啖腥臊(士女结束反如健儿)。陋者策疲驴,娟者马则臕。陋者供昼炊,娟者同渊宵。嬲杂□日月,光气为之消。娥娥红妆妇,青丝玉作搔。沉沉闺閤秀,娇未咏桃夭。何以罹兹祸,似是业所招。贼乃诡曰兵,伪建大将旄。兵又诡曰贼,民敢犯秋毫。贼尚且狼顾,恐兵尾其尻。兵则何所忌,歌舞侑酕醄。我民耳目乱,呼天但号咷。矢炮不敢发,斗酒不敢邀。哭愬中丞公,赤子真嗷嗷。宁可死贼手,无烦方与召。 


石塘白云洞

长溪泊水交潺湲,层叠转岫泛崇岩。川谷径复不可度,容矞偕云与间关。薄寒中人暾始煜,荏苒云华稠可匊。不知羽化者阿谁,深锁云霞满石屋。拨云人屋搜云根,其中乃有灵蜕存。湾环窈窕不敢进,喷薄森沉若吐吞。元气淋漓半作水,漱之清冽甘如醴。胸怀落落不可名,人能饵之长不死。半始英英流层阿,潋滟葱茏相戛摩。俄看缭绕抟羊角,回翔仍复绿文波。恍惚沉吟我良久,乃悟非无亦非有。不知此云生于空,又复非空生谷口。我携我友字子丹,其子绰约癯且寒。手斸云根置怀袖,云可鬻熟充朝飧。

 

秋仲晦前菌阁

终年无客到,辜负此林丘。所以扶筇者,常为竟日游。云将心共远,天与水争秋。正尔沉吟处,斜阳不可留。

 

晚登东山

恐负凄清水木闲,顷来无日不登山。都将慷慨悲歌意,分付孤鸿细雨间。勘物静归根自寂,抚躬衰与世何关。绮霞红树纷如织,雅翼相衔是倦还。

 

初晴

岂不念摇落,中怀无所名。愁非缘滞雨,喜却为新晴。夕照佳难久,秋高响易生。少年当此日,襟抱积空盈。

 

白门重晤林茂之

三十年来怀所思,皤然再见喜还悲。应门投刺惊相讯,倾盖前途知是谁。尔我慨仍谈契阔,友朋嗟岂泣生离。中间历落崎岖话,少待挑灯夜雨时。


接入履旋书云小筑告落遥有此寄

主人尚在天之涯,丙舍傍穿曲径斜。但索有窗皆映竹,须教无栏不临花。日匀空翠来湘箔,篆鸟青烟出降纱。试问案头何所着,余书删尽剩楞枷。


乙丑即事   作于乙丑,爱我者促令焚去,附录于

南北司偕二五偶,鼠变为虎豸作狗。尔曹欲待不可待,倒授河魁送渠手。操刀不割恐失期,国宪王章轻脱口。越纨吴绮何缤纷,大贝南金量用斗。五侯七贵看颜色,说客词人缔密友。掉臂朝披阊阖风,侧身夜过金张酒。缓带长揖内外间,纵横笔舌牢且久。左手掣电右风雷,倒捲黄河向西走。魑魅逢人争鼓掌,狐免相看营窟薮。贱子一言猥劝君,欲言不言君听否。吾侪共庇纪网中,纪网既坏君希有。尚方有物何陆离,祖宗呵令神鬼守。


丙午早秋

生事苍茫浑欲愁,凄然四序但周流。千峰白已迎霜雁,一叶红先报早秋。身在家园如作客,情同怀土强登楼。天涯朋友都安在,今古悠悠谁与谋。


报国寺松

二十年来此再逢,怜仍臃肿对龙钟。支离待我胡箕踞,偃蹇题君曰不恭。宛在水山堪共语,散如稽阮笑相从。几时携置奚囊里,风雨萧萧伴瘦笻。


将发辱诸兄屡集

隔日春明晤已疎,顷将长别复何如。殷勤花任春深浅,珍重人频嘱起居。不醉岂惟辜片月,加餐徒而枉双鱼。家园此夕遥相念,耳热星阑会忆予。


席藁辱甄錦石杨崑岑贺中冷程芸阁陶虎溪年兄见枉作

可怜兄弟集天涯,顷刻真成生别离。分袂各寻芳草去,相思惟寄白云知。囊今追念残灯夜,啼笑更端杯酒时。从此路歧悭后约,岂如年少易前期。


赠贺二府归里贺贤者以左官去

徘徊瑶草赠将歧,而我荣枯安可辞。持斧谬驰三辅北,荷戈今过五凉西。人歌旧憩棠无剪,柳弄新烟莺欲啼。君渡黄河烦借问,几时春色过焉支。


从健儿郊外

五十从军仍未迟,撊然韎韦尚堪驰。短衣射虎随飞将,野火椎旁傍健儿。金错尽休愁落魄,连钱新买试权奇。当时早署千夫长,总角诗书奚以为。


戍所寄履旋 

摄提贞在孟之端,与父同生良所懽。我今已及知非后,念而年纔逾弱冠。尔有佳儿曰阿兰,眷言思及为加餐。我已作翁儿作父,作父方知尔父难。尔之一身关前后,岂不念之惊肺肝。尔父纵不深督尔,尔不念儿容自宽。


上巳水滨眺雪看花

遥峰积雪流青烟,烟泛汀洲花气然。风光乍传烟摇曳,雪魄花魂愁欲眠。花间流波碧新软,光气与之俱近远。春色茫茫撩客愁,愁随春色为深浅。秋风凄紧春风缓,气缓客愁仍自满。切莫休怜春与秋,只须料理愁复愁。历乱客愁纷不理,流波但见春悠悠。


悼鹤

廖阔云海姿,居然依我庐。尔体洁以远,神亦与之俱。岂不谋朝夕,饮啄间有余。戢尔万里翮,矫首如愁胡。常傍君子前,意密而体疎。阴阳不能贼,抱丹如顶珠。秋气爱明远,行散乃郊墟。胡为不自保,丧尔烟霞驱。我在子敢死,嗟哉亦何愚。中散不偶世,文举调亦孤。正平虽霞举,狂躁非吾徒。尔与三君子,是非果焉如。遐矣古明哲,野望空踌躇。


东皋待月四首其一

凉宵有佳候,气象纷可求。欹月白如昨,残烟青未收。兴来疑有赠,情往若为酬。光响虽非一,萧然总一秋。


题儿履旋画

宿缘原自关山水,岂复如今烦腕指。神明原在笔之先,一草一木皆情理。迟迴近远淡浓间,意匠经营商起止。胸中所有笔写之,若合若离良有以。任尔盤礡不尔禁,性情所近姑贤已。畫理原与诗文通,触类关生从此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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