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投降放歌

嗟尔豪酋顽且愚，撮尔三岛四州东海隅。妄夸万世一系之倭奴，立国二千馀年隳须臾。自从隋唐通上国，万事效法唐家谟。元祖出征叨天幸，遗明沿海成盗区。立国专恃剽劫策，六百年窃吾华馀。当时名将防海寇，挂印总领称戚俞。清政不纲国力弛，琉球夺改冲绳都。割地台湾辽半岛，四百兆款如追逋。悻悻天骄诞自熹，从此纵恣狂猰㺄。大旅胶州任取占，俄德相顾瞠目吁。吾人崛起改国体，豪杰云奋声大呼。咄咄逼人欲无厌，履占三省如庭除。远交盗夥结德意，东钟西应三狼■。八年战斗大无畏，一沟衅起桥边芦。西北燕齐晋陕汴，东南赣皖闽浙吴。欲穿湘桂入滇越，庐舍焚毁人民屠。虏掠香新两岛物，诳美暗里攘珍珠。巨蛇吞象苦不足，螳背竟欲当驰车。激起世界天人怨，人人欲得甘心诛。希魔墨贼皆授首，同恶共济势力孤。面缚衔壁许自辱，颈系玺组秦已辜。陷阱猎众获猛虎，沙滩渔伴钩鲸鱼。盘敦玉帛五十国，天下一家相煦濡。国于天地有与立，万邦牙错持而扶。岂容同群有害马，蹄啮独逞凶騊除。拿破仑终死荒岛，项籍垓下分身驱。锯工老丧威二世，五将山下亡秦苻。兵犹火也不待戢，自焚人热真危途。请看天下一岛国，穷兵黩武夸海隅。予智自雄蛾扑火，河山锦绣成邱墟。小雀生鹯恣霸业，国隳宋偃王无殊。作歌垂后告秉国，记取一千九百四十五年九月六日倭酋投降书。

小编注：■字，即犭+區。

题邑人柳子异诗存后

凋虫小技笑巴词，況值斯文欲丧时。归里方寻三径菊，贽门快睹百篇诗。忘年聊作孔融友，一字敢言郑谷师。俚句蛙声噪终夜，惟君振古起今衰。

寇退莅省，与健实、芙初暨绍周、季含兄弟不期会宴庭伯寄庐，适其夫人生日，芙初即席有诗，余亦次和呈庭伯并示芙初

老莱偕妇返家乡，正是麻姑三见桑，东海尘方扬万里，大罗仙似宴群芳。二徐能继许君学①，三老犹留汉代光②。卖剑买牛今日事，可容龚遂立观旁。

注：①绍周兄弟博学多能，尤精书画医卜之术，真叔重所云：万物咸睹，靡不兼载者；②坐中七十以上者惟健实芙初与余。

寿钱无咎六十①

避地仙崖喜晤公②，牛车载养乱离中③。斑衣作戏老莱子，坛席培才朱晦翁。文辨龙龟泉续志④，诗泯唐宋句都工。灼知到处为家意，讵叹秋风逐转蓬。

注：①庭伯与无咎避乱永绥时，钱父年八十餘犹健。无咎充各校国文教习，能诗，嗜古钱，有《钱谱》。此诗代庭伯作；②仙人崖，永绥山名；③《晋书•王尼传》载，洛阳陷，尼父子共载牛车，避地荊州，夜则同宿牛车中，叹曰：“沧海横流，何处为家？”④宋洪迈著《泉志》，古钱作泉。

闻讷翁归，先以一诗讯之

早闻陶令命巾车，终见班生返旧庐。兵劫数间馀破屋，宦囊几卷剩残书。隐忧欧亚还多事，伏莽乾坤未定居。且喜一身轻似叶，天涯随处访樵渔。

除夕忆宋六，咏以寄之

修蛇赴大壑，斗柄旋周天。厉鬼驱已尽，爆竹声喧阗。八载困窜劳，今宵始欢然。回首鹤山栖，虐雪忆旧年。一家迫饥寒，灶冷厨无烟。诗书不充肠，束修不计钱。妻孥仰屋吁，拥絮我高眠。忽闻广平公，遣仆来庭前。粲粲白双筐，累累黄四肩。殷殷致主意，贻赠情缠绵。掀衿蹶然起，仰视万物妍。呼儿燃干枝，爨以枵腹填。当时饱且暖，此惠骨已镌。岂仅裹饭交，远轶分金缘。渊明冥报意，我肯让前贤。今夕归故庐，兵劫幸生全。围炉话旧事，西望隔山川。在君不复念，在我百感牵。安得乘双鸢，坠落花桥边。与君一握手，坐隐追天仙。

寿郭国瑞六十

廛市喧阗百道驰，桃林一墅别呈奇。义门讵让谯衿笃①，货殖高求范蠡师。隐不违亲贞不俗②，薄能望报厚能施③。十年差长相先后，欲挈商山采紫芝。

注：①谯衿，沅江人，诸生，自明正德至衿七世同居，亲支一百七十九人，衿以祖命主家事，丧祭无失礼，作家训二十条，子孙遵守。雍正十年，御赐匾曰“世笃仁风”，详见《湖南通志》；②用郭太事；③用郭解事。

市归途中有感

群欣光复旧河山，我悟人如大病孱。万鸟营巢枝莫觅，百龙戏水强为颜。风云黯觉天难霁，鸿雁哀闻泪欲潸①。今日始知贫是福，未来弥觉世多艰。

注：①闻永州等处，谷至三万元一石，饿死已数百人。

寿筠翘六十

弥天浩劫灰犹热，拔地苍松雪后青。汉有拓碑晋藏帖，女能缮写子传经。白盐赤米山中足，虎啸龙吟世外听。一水东西老相望，高歌为子数尧蓂。

昔年许国效驰驱，马谲曹奸共讨诛。仗剑救人同赴约，闻鸡起舞夜相呼。匡庐参佛婆罗树，粵海探骊明月珠。多少英雄感沉殁，故吾幸不失今吾。

跳踉北郭一聪童，倏作苍颜白发翁。未改书生真面目，那因乱世计穷通。闭门甘守终年嘿，爱国心馀一点红。敝屣功名身外物，独留浩气满寰中。

挂冠神武早归田，卖字笼鹅作润钱。室有莱妻荆布乐，庭多谢树玉珠联。游偕阮籍数千里，弟蓄灌夫五十年。历历行踪真一梦，高眠云母即天仙。

荷花簃晤獧庵

万劫犹馀我，千山独觅君。吊殇经寇垒，扶杖拨顽云。岭矗石头滑，寒重日色曛。到门喜欲涕，天眷玉能分。

一见还疑梦，千言不尽情。妻孥各无恙，文字旧寻盟。直欲群生尽，依然两虎争。空山嘿相对，痛定尚魂惊。

一缕斯文系，临湘两白头。三千空阅世，七十老何求。风雨一椽屋，纵横五大洲。蝇蠕喜飞动，莫作杞人忧。

我有期功服，昌黎哭嫂来。舆中伐木诵，簃下看荷开。鸡黍故人重，鸰原晚岁哀。匆匆凄恻返，慰我尺书裁。

寄雷晚知①

天荒地老剩山河，老傍岩阿足啸歌。壤僻远传新事少，粥糜偏累故人多②。高贤晋代趋莲社③，故国殷墟吊黍禾。外祸少舒内忧亟，奈他蜗角剧争何。

注：①晚知名恺，丙午优贡；②《礼》：养老，授几杖，行糜粥饮食；③莲社有雷次宗。

次前韵寄梁焕九

靳江一水旧名河，河畔频闻五噫歌。负米市廛亲荻近，循陔朝夕采兰多。藏书勤购万千卷，善稼能收三百禾。底事史迁传货殖，儒林文苑奈君何。

獧庵留饮有诗，次韵和之

七字名篇百里书，高文传遍蜀相如①。铎钟聊效黄山谷②，邱壑来寻谢幼舆。喜涕与俱感沉殁③，疮痍满目倍唏嘘。春寒差幸阳和转，万绿枝头柳眼舒。

注：①来函云，诗已登《大公报》；②山谷答陈元輿诗“牛铎调与黄钟同”，牛铎，山谷自谓，黄钟谓元輿诗也；③谓从耘亡而吾辈存也。附環庵原诗：“见旧交如读旧书，相逢劫后更何如。频添活火催茶灶，斜相空阶搁笋舆。雨后冲泥劳过访，樽前论世付唏嘘。兵锋几载离怀苦，今始凭君宛宛舒。”

寄茂之

嫂氏年三十，兄殁无所主。上有老母存，下遗一孤女。女生甫逾月，呱呱方在乳。孤琴悲別鶴，冰霜砺坚苦。守此一块肉，高楣光门户。虽无咏絮才，不敢虎而鼠。待年择颇苛，乘龙惟尔许。日月掷人急，倏忽廿加五。六男三女儿，绕膝肃雁序。倭寇荐上国，万鸟失群侣。佳儿卫社稷，从军执戈橹。尔独驾板與，深山窜同聚。外姑如事母，流离奉两姥。寇降返蓬壶，微疾竟遐举。奔丧儿未归，棺殓惟待汝。予年逾古稀，泪枯已无雨。百里携两期①，伤心一棺抚。择吉归祖兆，扶榇作丧主。万谷逾高原，子职尔能补。孀守聊慰藉，生女欣足取。末世人性漓，早捐母若父。三年通义亡，亲死若无睹。矧俗称半子，丧葬贫尽礼。斯世有麟凤，克禀宗圣鲁。余哀差豁情，尚见今人古。诗以代简谢，摅我悲中绪。

注：①佛儿、丁孙皆期服，时携同赴丧。

端阳立仁、淑蓉儿女辈六人暨茂之、一桂婿均至，亦劫后不易之佳会也，为纪一诗

儿女归来侍坐隅，穷愁聊博苦中娱。绮年僚婿夸瑜策，佳节门楣换艾蒲。万劫山河容未改，一家天地乐相呼。倾觞莫笑枥间骥，尚觉轮囷胆满驱。

乏米（进退格）

劫后奇荒真玉贵，甑中乏贮欲尘嚣。家人屡告饔餐缺，我辈时虞陈蔡遭。乞已惭无颜判帖，老犹畏折督邮腰。抱饥乱世年年惯，受粟长嗤北郭骚。

黄性一寄《上报》，诗以酬之

笛声廿载痛山阳，凄绝谭林尽丧亡①。老作遒人徇木铎，壮为邑令识干将。深潭天电戮蛟鳄②，赤县神州尚虎狼。寄我琼瑶数行报，万枫霜后更青苍。

注：①指谭延闾、林支宇；②《宣室志》载，泉州南山下有深潭不可测，周十馀亩，中有鲛鳄，常为人患，泉人苦之。天和五年一夕，闻南山雷震暴，声闻数十里，若山崩之状。明晨往视，其山摧劈，数百仞殆尽，俱填其潭。鲛鳄之血遍若玄黄，而石壁之上，有石凿成文一十九字，为蝌蚪文，泉人无识者。自是居人无患。其字传至东洛时，吏部侍郎为河南令，见而识之，其文曰：“诏赤黑示之鳄鱼天公卑杀牛人壬癸神书急急”，详究其义，似天帝责鲛鳄之词，令戮其害也。意喻法西斯战败。

遣兴（辘轳体）

敢向人争鸡鹜食，祗缘世视马牛风。荒年怆听哀鸣雁，生事艰如负版虫。海变沧应成浅水，岁寒青孰识贞松。却怜古寺僧徒散，警省无人夜撞钟①。

注：①黄蜂寨古寺有钟鼓，百年前物，夜撞钟闻百里，今钟毁矣。

题《四老图》

丙戌仲夏，余君承伯自沪回湘，适阜南由涟水來，余由东乡至，与右钧聚晤庭伯斋中，劫后初逢，喜极而涕，共摄一影。时右钧年七十一，阜南、承伯年皆六十三，余差长七十有二，遂命曰《四老图》，以纪不常之胜缘云。

亟从丧乱认容仪，无限悲欢感合离。浩劫屡经苍昊眷，贞松共葆岁寒姿。何缘周室流乌火，祗向商山采紫芝①。城郭人民都不是，鹤归犹自话尧时。

注：①文王四友为太公望、闳夭、散宜生、南宫适。

傍夕纳凉小园，儿女环坐，是日立秋

赤日轮沉兴乍幽，黄云野望卜全收。遥村鸦影归来暝，傍夕虫声起报秋。怪鸟还应丸弹击，老樗不畏斧斤求。痴儿娇女环嬉戏，娟月当头且散愁。

遣怀次前韵

独于尘世觅清幽，莽莽乾坤斗室收。芥子须弥何大小，灵椿蟪蛄各春秋。几番泡影随空灭，何事神仙入海求。老抱遗编消岁月，喜心不动况索愁。

偶阅张南山《听松庐诗》愁梦二律，聊效为之，即次其韵

少年缠我到耆年，朝夕如炊突起烟。帝子不来空北渚①，佳人何日住湖前。一时撼动沙潮涌，万古深埋壁垒坚。欲藉酒兵破城堡，举杯聊作醉中仙。愁

百年短短欲何之，醒后方惊某在斯。周作蝶飞竟忘我，蕉藏鹿失诉阿谁。兴衰槐国柯中景，富贵粱炊枕上知。举世沉沉无一觉，笑他酣睡恋衿时。梦

注：①屈原《离骚》：“帝子降兮北渚，目渺渺兮愁予。”

固穷

固穷儒者事，耄老尚何言。志洁沈麟士，力坚李蜃园。蜩螗仍厉响，鸡鹜苦争喧。酿劫小人滥，伊谁拔祸根。

为余志通题《胜利图》①

河东实落岭南柯，藉作平戎胜利歌。丹壳生来尤物贵，黑甜怀我好音多。贫居荜户安弦诵，老阅桑田笑抚摩。天外风云未全息，独裁蟊贼内讧何。

注：①图绘桑椹、荔枝各一丛，取字谐音，名曰胜利，乞余咏之。

渡湘江访朴庵夜话有作

一江两渡艇如瓜，百纸千行管走蛇①。劫后山河仍是昔，重来子侄各营家②。伤离鸟散巢犹在，话旧更深月已斜。白发交亲老馀几，水云矶畔宿三叉。

注：①余到门，朴庵正为人书屏；②正值其家分析后。

重九佳辰一桂入赘，偕蓉儿行礼喜赋

晴久骄阳菊怨迟，最欣微雨洒东蓠。会应陶令闲居日，拜受韦郎入赘时。白首快偿儿女债，黄花晚耀雪霜姿。留诗愧乏惊人句，且喜经传高密支。

宋樾山七十生日自寿有诗次和集山谷、放翁句

饱食无营过暮年，呼儿扶立候门前。菊花莫恨开时晚，俗子何由与作缘。回首壮游真昨梦，可容名士乞归田。庭中子弟芝兰秀，双鬓皤然气浩然。

程颂云寄游庐山诸诗报以此章

拥旄镇汉水，趋灵谒匡君。旷兹浩荡怀，摆落尘俗氛。郁郁蜗角居，时见雄争纷。枭禽与猛兽，狂悍自为群。超然绝世姿，开襟得所欣。登眺一俯视，下界蠢蛇蚊。五老相迎送，三瀑沐且薰。澹虑物自轻，掷刀佛魔分。怆然念苍生，力拯亦已勤。景风南飙发，廓扫残坏云。匡灵老聃徒，慈悲夙所闻。悟真神契合，憩荫接蒿焄。三复游山诗，悲悯识诚殷。愿君保金躯，报章质胜文。

九日次和讷翁

扶杖登高脚劲强，携来酒榼与诗囊。开荒南野宁安拙，吹帽西风故作狂。千载白衣人渺渺，万方浩劫叹茫茫。茱萸我为苍生佩，还欲潜消九九阳。

附讷翁原作：“惯同浩劫斗身强，岂信长房系彩囊。折菊自娱宁是傲，题糕不敢那能狂。满城风雨增惆怅，到处笙歌付渺茫。百岁光阴今几许，只馀二十九重阳。”

九日再次和讷翁

傲霜竟敢逞豪强，丛菊开时似米囊。小坐谁供陶令醉，登高欲放阮生狂。如今白发追欢异①，太息黄楼作海茫②。相对湖山发清兴，龙沙聊学孟襄阳。

注：①杜陵《九日》诗“伊昔黄花酒，如今白发翁。追欢筋力异，望远岁时同”；②余三十年前筑黃楼于苏家巷，今毀矣，东坡九日黄楼诗“楼前便作海茫茫”。

九日三和讷翁次前韵

老去何心计弱强，游山得句付奚囊。了缘我正迎齐赘①，痛饮君犹作楚狂。历劫园林剩松菊，依辰日月太苍茫。爱名野宴人寻乐，容易酣歌又夕阳。

注：①是日次女赘邓婿，行婚礼。

四次前韵和讷翁《九日》

相约明年斗足强，君携清醪我红囊①。白刘酒后开口笑，泰华峰头放胆狂。已过七旬只游戏，闲观万物等微茫。慨然遥念黄虞上，联步高歌陟首阳。

注：①《归田录》：近岁制作尤精，囊茶以绛纱。渔阳诗：“红囊拣得钗头茗。”

田家邀饮微醉归寄讷翁

邻农邀午饮，鸡黍列蔬罗。不胜一杯勺，两颊颜微酡。倦归日西沉，藤卧安乐窝。忽忆讷翁讷，晨夕贪白鹾。三杯通大道，和陶师东坡。又如白少傅，饮酒不在多。一杯驱世虑，两杯反天和。三杯即酪酊，或笑任狂歌。陶陶复兀兀，吾敢知其他。老年读白诗，此言平不颇。深得酒中趣，仙人不能过。蛮触外战息，鹬蚌内争何。衣狗瞬变幻，百年不刹那。愿日在醉乡，不闻世风波。与君笑对酌，酌后临风哦。

寿彭潜舫七十

四十年前学救亡，沧桑巍剩鲁灵光①。粵南芳草三春景②，美北红茶万里航③。一片丹心为家国，几茎白发老胶庠④。晨星我辈嗟寥落，海鹤风姿羡尔康。

注：①吾国自戊戌后，湘中豪杰倡学术救亡，当日同办学校之人丧亡略尽，今年在七十以上者，君与余不过数人耳；②甲子春，孙中山先生倡议粤南，湘军五军赴粵，方谋第一次北伐，谭君延闿为总司令。余与彭君及周筠翘、朱剑凡、姜咏洪、陈熙宇诸人同居粤垣芳草街、得与谋议，人谓为“芳草团”云；③丁已，余与君及仇棱生、李鹏兴、陶幼圃、李希易与其弟国钦等，创办安化华隆茶业公司，湘茶直输美国，自吾辈始；④君长修业农校四十馀年。

胡菊老枉过，喜其耋年尚健赋赠

百年劫剩宰官身，八十龄馀老舍人。皖粵县花尚遗爱①，汪刘墓木已荒榛②。几经陵谷真如梦，十里溪山若比邻③。斯世何知重耆宿，还须吾辈自崇珍。

注：①公曾令皖之桐城、粵番禺等县；②汪闲止、刘振愚皆余旧好，为公之壬辰进士同年；③公距余寓只逾十里，仅隔小溪，名马园。

傍夕登龙岭远眺①

秋晚意抑郁，扶筇上龙岭。横傍茅舍东，款步不俄顷。儿辈三四人，携以发新颖。仰观宇宙大，清旷澄心领。俯视小溪舟，一叶泛萍梗。登高眄坏云，风声传边警。朔雁向南翔，恐杂鬼车影。山高若蚁垤，六合心驰骋。万邦多畸人，学说多高炯。学子苦求知，习之顽且犷。奈何蚩蚩氓，犬驯惧虎猛。杀人器日精，群生如延颈。巨劫方造端，孔佛坐悲哽。尝虞圆球裂，何年万籁静。太平云何术？欲为苍昊请。集怀千岁忧，思觅闲适境。归路林壑暝，日色群山冷。

注：①是日携邓婿，蓉、六两儿及族孙小童兴同游。

次前韵答讷翁

翟公罢庭尉，门可张雀罗。贵贱见交情，一笑付微酡。洛下康节翁，到处有行窝。泥饮田父欢，香粳酿新鹾。种花复独咏，朝夕步东坡。偶涉廛市尘，获益亦云多。讷翁千载人，微醺养天和。开径知望我，倾襟饮且歌。茫茫天地间，安知别有他。琳琅拥百城，守道无偏颇。自惭羊求流，竹下屡几过。唱和我与尔，昼饮夜如何。七十老何求，希世敢婀那。海水方橫飞，滔滔扬其波。闭门守蓬蒿，我来互吟哦。

附讷翁和诗：夙无结珠绳，用作张麟罗。守株常自愧，匪醉亦颜酡。愿得安乐地，脱去是非窝。借酒遣愁闷，孰辨醇与鹾。醇鹾分绿白，高下判陵坡。陵坡固可履，其如荆棘多。于以绝酬应，杜门养太和。朋来时与游，拍手相和歌。不觉知有我，安知更有他。谁犹思李广，谁复怅廉颇。不冀金钱物，不期玉輦过。升沉皆有定，百年能几何。甘为名利驱，此人心则那。陆远无长毂，水迅有惊波。相约俱摆落，临风把酒哦。

赠周棣荣①

荒榛塞古道，灌莽渺无际。长沙市廛地，豺狼恣搏噬。万族失故林，飙风挟海势。飞蓬忽止息，流亡归暂憩。銜木结枝巢，小鸟相呼揭。乱世人生艰，强起振门第。丛薄露一椽，欣与君把袂。吁嗟灰劫场，创痕犹懔悷。忆昔廿年前，奔驰江汉澨。忘年有张侯②，为君阿妹婿。是时国势倾，袁奸段曹戾。我辈许驰驱，汉皋时留滞。倚君为东道，辙涸容小济。匪为外貌敬，实乃心驰系。身虽栖商贾，孝友世莫逮。上奉劬苦母，南陔礼弗替。依依四十年，养无亏巨细。友于情最笃，遣嫁几女弟。装赀虽未丰，称家力已弊。试披货殖传，俦有此行诣。故人如天曙，众星多灭翳。大江东不回，英雄随水逝。大战倏八载，强暴虎自毙。遗孓有周馀，我尚留浊世。君亦发苍苍，犹习范师计。转瞬老传年，悬车柴扃闭。蝇头老休争，任天乐馀岁。

注：①棣荣为故友张叔梅妻兄，贸易汉皋。甲子春，孙中山与谭延闿入粤，湘军五军从之，中多故旧，遂为牵率。余与叔梅往来沪粤，数过汉上，晤棣荣，有所需，辙济之。今二十馀年，孙谭五军幻散无迹，叔梅亦早逝，余则久归田园，不问世事。倭寇降后，长沙一片焦土，数月后流亡稍归，忽遇棣荣，惊喜交集，棣荣发种二白矣，向余索诗，赋此贻之。②谓叔梅。

寿篪生七十

一瞬君今希古年，我犹加二感华颠。沧桑剧变诗书守，骨肉交亲儿女缘。举案如宾耆尚敬，析薪能荷老堪传。退居最羡河汾业，为国培才穷尚坚。

赠周淳斋①

故人墓木白飘杨，喜有文孙继祖芳。老燕衔泥巢尚旧，蛰龙穿石竹方苍。诗书四世曾亲见，德业千秋岂可量。珍重传家馀一线，明经弥觉贾嘉长。

注：①淳斋为亡友周介祉佛生之孙，毕业某大学文学科。